重建的日子,缓慢而艰难地推进着。
焦土之上,开始零星地冒出些许绿意,那是云芷以微弱的春神之力催生的结果,虽然渺小,却象征着生机的复苏。临时搭建的营寨逐渐连成一片,有了简陋的市集和工坊,幸存者们脸上不再是纯粹的绝望,多了几分为生存奔波的麻木,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对未来的期盼。
仙魔双方在青蘅、云芷等人的竭力调和下,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心照不宣的和平。共同抗敌的经历,以及眼下唇亡齿寒的现实,让千年的血仇暂时被压在了生存的本能之下。
大部分势力,在权衡利弊后,选择了归顺。
或者说,是暂时低头。
幸存的仙门宗派,在几位德高望重但伤势未愈的长老带领下,陆续派来使者,表示愿意遵从新的秩序,参与重建,前提是保障其传承和基本利益。他们带来的丹药、阵法知识和部分资源,对稳定局势起到了不小作用。
魔域方面,除了沉渊直接统辖的、对斩荒绝对忠诚的部众,其他几位实力受损但根基尚存的大魔将,也相继表示了臣服。他们更实际,崇尚力量,斩荒在最后时刻展现出的、融合神魔本源的恐怖实力,以及他魔尊的余威,是让他们低头的主要原因。他们需要休养生息,也需要在新的权力格局中占据一席之地。
表面上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旧秩序的崩塌,意味着权力和利益的重新洗牌。总有人不甘心,总有人想火中取栗,也总有人……被千年的仇恨蒙蔽双眼,不愿看见仇敌“苟延残喘”。
反抗,以各种形式,在阴影中滋生。
最先跳出来的,是一小撮月无垢的狂热追随者。
他们大多是仙门中极端保守、对月无垢个人崇拜到盲目的修士。无法接受他们心中“完美”的魁首身败名裂、形神俱灭的下场,更将一切归咎于“勾结魔尊、背叛仙门”的云芷和“堕落疯魔”的斩荒。
他们不敢正面抗衡,便像阴沟里的老鼠,四处散播流言。
“云芷乃妖女转世,蛊惑魔尊,祸乱三界!”
“斩荒魔性未除,与云芷苟合,企图奴役仙魔!”
“新秩序是陷阱,是要将我等一网打尽!”
这些恶毒的言语,在疲惫而惶恐的幸存者中,如同瘟疫般悄然扩散,时不时引发小范围的骚动和恐慌。更有甚者,暗中破坏刚刚修复的设施,在分配给各方的物资中下毒,制造恐慌。
处理这些宵小,云芷尚可以怀柔手段,耐心劝导,查明真相,以正视听。但她的温和,在某些极端者眼中,反而成了软弱可欺。
直到某天夜里,一伙被洗脑的仙门死士,竟试图潜入核心营区,刺杀正在调息疗伤的斩荒!
他们甚至疯狂地认为,只要杀了这个“魔头”,就能“唤醒”被“迷惑”的云芷,重现仙门荣光。
结局,毫无悬念。
甚至无需斩荒亲自出手。
一直如同影子般守护在侧的沉渊,用最冷酷、最有效率的方式,宣告了新秩序的权威,不容挑衅。
那是一个月色猩红的夜晚。(或许是魔气残留对天象的影响)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摸近营帐。
下一瞬,剑光亮起!
不是一道,是无数道!如同骤然绽放的黑色死亡莲花!快!准!狠!
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只有几声极其短促的闷哼,以及利器切开血肉、割断喉骨的细微声响。
当巡夜的守卫被惊动赶来时,只看到沉渊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手中那柄薄如蝉翼的黑色短刃。他脚下,躺着七八具尸体,伤口皆在咽喉或心口,一击毙命,连多余的鲜血都未曾溅出多少。
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
沉渊抬起眼,冰冷的目光扫过闻讯赶来的、脸色发白的仙魔众人,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杀意:
“尊上静修,擅近百步者,死。”
他没有解释,没有审问,直接以最血腥的方式,碾碎了这次幼稚而疯狂的袭击。
第二天清晨,那几具尸体被悬挂在营地最显眼的旗杆上,如同冰冷的警告。
流言蜚语,一夜之间,少了大半。
然而,更大的麻烦,来自魔域内部。
并非所有魔族都甘心受一个“神魔混杂”、立场不明的“前魔尊”统治。尤其是一些地处偏远、实力保存相对完整、野心勃勃的魔族部落。
他们认为斩荒与仙门“媾和”,是魔族的耻辱,是软弱的象征。乱世,正是他们摆脱统治、割据一方、甚至问鼎魔尊宝座的天赐良机!
西方血煞谷的谷主,第一个扯起了反旗。
他聚集了数万魔兵,吞并了周边几个小部落,公然宣称斩荒已非纯血魔族,不配为尊,要“清君侧,复魔统”!
消息送到主营时,斩荒正被一堆繁琐的领地划分文书弄得心烦意躁,体内魔气隐隐躁动。听到消息,他鎏金色的瞳孔中瞬间掠过一抹暴戾的血红,周身气息骤然变得冰冷刺骨。
“找死。”
他只说了两个字。指尖一道凝聚着毁灭气息的黑芒已然浮现。
“等等。”云芷按住了他的手,眉头微蹙,“血煞谷势力不弱,硬碰硬伤亡太大。而且,此时大动干戈,恐引发连锁反应,让刚刚稳定的局面再次崩溃。”
斩荒冷冷地看向她,眼底血色未褪:“魔域法则,强者为尊。唯有鲜血,才能让蠢货记住教训。”
他的方式,依旧直接而残酷。
云芷知道,在有些情况下,怀柔确实无效。她沉吟片刻,看向一旁侍立的沉渊:“沉渊,你有何看法?”
沉渊躬身,声音沉稳:“回云芷姑娘,血煞谷乌合之众,不足为虑。然其地处险要,易守难攻。强攻虽可胜,但耗时耗力,且正如姑娘所忧,易生变数。属下建议,雷霆斩首。”
他的思路,与斩荒一脉相承,却更讲究策略。
斩荒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三日后。
沉渊只带了百名最精锐的影卫,趁夜潜入血煞谷。
没有大军压境,没有战鼓擂鸣。
只有一场发生在谷主大殿内的、短暂而血腥的刺杀。
当黎明来临,沉渊提着一颗狰狞的、死不瞑目的魔首,走出大殿时,谷内数万魔军,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绝对的武力碾压,配合精准的斩首战术,瞬间瓦解了叛军的斗志。
沉渊将魔首掷于阵前,只说了寥寥数语:
“顺者生,逆者亡。”
“尊上意志,即天意。”
血煞谷的叛乱,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迅速消融。残余势力或降或逃。
消息传回,各方震动。
这一次,再无人敢轻视这建立在废墟之上的新秩序的权威。
人们再次清晰地认识到,在那位日渐展现出调和与生机的春神身边,始终站立着一位……曾经睥睨三界、如今力量更显深不可测的煞神。而他最忠诚的影卫,则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屠刀。
反抗的火苗,被一次次以最残酷的方式掐灭。
新秩序的轮廓,在鲜血与尘埃中,一点点变得清晰、坚硬。
斩荒依旧烦躁于政务的琐碎。
云芷依旧忙碌于各方的调和。
但一种无形的威严,已然建立。
通往和平的道路,注定由白骨铺就。
而他们,正走在这条染血的道路上,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