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就是……”朱标很无奈地解释道,“
比如这个‘千里传音’,您刚才也看到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就能让隔壁屋子的铃铛响一响,传输距离,最多不过两三丈。再远,就没反应了。”
“还有这个迫击炮,”朱标敲了敲炮管,
“抛射铁弹是没问题,可关键的炮弹引信,四弟试了无数次,都解决不了。要么在炮膛里就炸了,要么飞到半空中炸了,要么干脆就成了个哑弹,砸地上听个响。”
“总之,一个传不远,一个炸不准。”
朱标摊了摊手,总结道:“看着热闹,其实……暂时都是样子货。”
“……”
朱元璋脸上的兴奋表情,肉眼可见地褪了下去。
原本以为,大明一下子拥有了一文一武两大镇国神器,没想到,到头来只是两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刚吞下了一整只香喷喷的烤全羊,结果还没来得及回味,就被人一拳打在肚子上,全给吐了出来。
那股子从头顶爽到脚后跟的劲儿,瞬间泄了一大半。
“那……那什么时候能做好?”朱元璋不死心地问道,“是不是太难制作了?”
“技术问题,大哥说都好解决。”朱标摇了摇头,说出了一句让朱元璋完全没听过的话。
“主要是……材料问题。”
“材料?”
“对,”朱标解释道,
“比如这迫击炮的炮弹,大哥说最好是做出一种螺旋弹簧,但目前还做不出来,只能退而求其次想其他办法了。”
“又比如这电报机,大哥说,我们现在炼出来的铜,纯度太低,杂质太多,‘电阻’有些大,如果把铜线做得太细,电流就传不远。不过……”
朱标顿了顿,想起二弟三弟传来的话,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不过……能做成无线的,就能省去大量的铜了。”
“无线?!”
朱元璋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他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无线是啥意思?就是……把这些碍事的铜线,都给它去掉?”
朱标点了点头。
朱元璋的眼睛,又一次亮了!
去掉线?
那岂不是更神了?
没有线连着,也能千里传音?
这……这他娘的才是真正的仙术啊!
“那还费劲搞这有线的干嘛!”
朱元璋一拍大腿,刚刚熄灭的热情,瞬间又被“无线”这两个字给点燃了。
“咱直接搞那个无线的!标儿,你跟咱说说,那无线的是个什么道理?是不是李先生已经把方法交给你几个弟弟了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没有铜线束缚,一个盒子在这头,一个盒子在千里之外,这边一按,那边就响。
那才叫神迹!那才叫真正的天授神权!
看着自己老爹又开始陷入新一轮的幻想,朱标脸上写满了哭笑不得。
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马皇后先看不下去了。
她走上前,嗔怪地白了朱元璋一眼,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重八,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你也不想想,这有线的,都还只是个响都费劲的样子货。那听着就更玄乎的‘无线’,能是说做就做出来的?”
马皇后的话,像是一盆恰到好处的温水,浇在朱元璋那颗发热的脑袋上。
是啊。
妹子说的对。
李先生是谪仙人,不是凭空变东西的神仙。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这个道理,还是先生教给自己的。
可他心里就像有猫爪子在挠,痒得不行。
那“无线传音”的诱惑实在太大。
这么一勾,他又想起了另一件心心念念的宝贝。
“二踢脚……”
朱元璋忍不住低声念叨出来。
在应天府发射,却能打到草原去,这样的宝贝才是真正毁天灭地的神器啊!
先生之前明确说过,那玩意儿以大明现在的条件,根本造不出来。
可现在,这“千里传音”和“迫击炮”的原型不都摆在眼前了吗?
万一呢?
万一先生又有了新法子?
明明前段时间才刚见过面,可现在,朱元璋只觉得度日如年,恨不得立刻就插上翅膀飞到江宁县,堵在李去疾门口,好好跟他聊聊这些“仙器”!
看着朱元璋在殿内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念叨着“无线”、“二踢脚”,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马皇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她最了解自己这个丈夫。
给了他这么大的盼头,却又不让他马上拿到手,比杀了他还难受。
她走到朱元璋身边,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柔声开口。
“重八,你别急。”
“算算日子,再过不久,就是中秋了。”
朱元璋脚步一顿,猛地抬头看她。
只听马皇后微笑着继续说道:“咱们一家人,也该备上厚礼,去江宁县拜访一下先生了。”
“一来,是感谢先生这几个月来,对樉儿、棡儿他们尽心尽力的教导,这是为人父母该有的礼数。”
“二来……”马皇后看着他的眼睛,话音里带着几分暖意,
“中秋佳节,一家人也该团圆。李先生是标儿的大哥,自然也是我们的家人,不能让他孤单一人过中秋。”
“到时候,你再顺道问问先生,这‘无线’的仙法,到底有多难,那‘二踢脚’,又有没有指望,不就行了?”
朱元璋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对啊!
中秋!
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这理由,简直是天衣无缝!
他一把抓住马皇后的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最后憋出三个字:“妹子,你……”
你真是咱的贤内助!
“就这么办!”朱元璋一锤定音,刚才的焦躁一扫而空,整个人又变得神采奕奕。
马皇后又提醒朱元璋:“对了,去拜访先生,总不能空着手。礼物,你想好备些什么了吗?”
礼物?
朱元璋刚被“无线电报”和“中秋团圆”勾起来的万丈豪情,瞬间被这个问题给砸得矮了半截。
他顿时犯了难,在大殿里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送什么?
送黄金白银?先生那赚钱的本事,比他这个皇帝的国库都来钱快,送金子,俗了。
送田产地契?先生就乐意守着江宁县那一亩三分地,上次送他个伯爵府邸,他转手就当了员工宿舍。
封官许愿?那就更别提了,人家躲都来不及,生怕跟朝廷扯上关系。
朱元璋越想越憋闷,他这个富有四海的大明皇帝,竟然找不到一件能送出手的东西!
“妹子,你说咱送点啥好?”朱元璋愁得直抓头,“先生这人,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咱实在是没辙了!”
看着自家男人那副抓耳挠腮的猴急样,马皇后忍不住笑了。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一旁的朱标使了个眼色,声音温婉如水:“标儿,去把你额准备好的那件东西,拿过来吧。”
朱标躬身应是,片刻后,亲手捧着一个精致的樟木盒子走了回来。
朱元璋好奇地凑上前去。
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件崭新的披风。
那披风,用的是最上等的云锦,色泽深沉如夜空,月光下流转着暗暗的华光。领口和袖口,滚着一圈厚实绵软的白貂毛,一看就价值不菲,且暖和到了骨子里。
更重要的是,朱元璋一眼就认出,那细密齐整的针脚,正是自己婆娘的手艺。
他心里顿时一热。
“哎哟!还是妹子你心疼咱!”
朱元璋咧开嘴,笑得像个孩子,伸手就要去拿,“这天是该转凉了,咱这身子骨,是该添件衣裳了!”
手刚伸到一半,就被马皇后一只温润的手轻轻按住了。
朱元璋一愣。
只听马皇后柔声说道:“重八,这件披风,是给李先生的。”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又慢慢收了回来,脸上的表情从惊喜变成了古怪。
“给……给先生?”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个大男人,又是江宁县的首富,他还能缺了这件披风?”
“他不缺披风。”
马皇后将披风从盒中拿出,细细抚平上面的褶皱,她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缺的,是心安。”
“心安?”朱元璋更听不明白了。
马皇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重八,上次在江宁县,我就看出来了。先生对咱们,或者说,对他心里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并不放心。”
“你如今的身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将来他若是知道了,你就是大明的皇帝,他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会不会觉得自己会遭遇‘狡兔死,走狗烹’?”
马皇后的话,像一根细细的针,轻轻扎在了朱元璋的心上。
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委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