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攥紧那把锈迹斑斑的古剑,深吸一口气,踏入了梦境深渊。刹那间,天旋地转,等她稳住心神,发现自己已站在一片诡异之地。
脚下传来温热黏腻的触感。她低头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满地鲜血正从她草鞋的缝隙中渗出,形成一个个小小的血洼。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腥味,令人作呕。四周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芜平原,天空呈现不祥的暗红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不断蠕动的云层,像是活着的生物。
“这里就是梦境深渊?”阿竹轻声自语,声音在这片空间里显得格外空洞。
剑灵没有回应。自从进入这里,阿竹就感觉到剑身微微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随着距离拉近,她看清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衫的彪形大汉,背对着她,手中握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屠刀。那人肩膀宽厚,肌肉虬结,浑身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更让阿竹心惊的是,屠夫面前矗立着一座巍峨的汉白玉石柱,上面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金色牌匾,即使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牌匾上龙飞凤舞地镌刻着三个大字——“清虚门”。
这是仙门中最负盛名的三大门派之一,以剑修和心法闻名于世。阿竹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讲过清虚门的故事,传说他们的弟子能够御剑飞行,瞬息千里。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人不寒而栗。那屠夫举起屠刀,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朝着牌匾狠狠砍去。
“不要!”阿竹脱口而出。
屠夫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而是更加疯狂地挥刀砍向牌匾。刀光闪烁,每一次劈砍都迸发出刺眼的火花,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住手!你在干什么?”阿竹大声喝道,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就在她离屠夫只有十余步远时,牌匾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裂缝迅速蔓延,如同蛛网般布满整个牌匾。随着最后一声轰鸣,牌匾彻底碎裂,无数金色碎片四散飞溅。
阿竹浑身一僵,不是因为牌匾的碎裂,而是因为牌匾后显现的景象。
牌匾后面,站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着飘逸的白色仙裙,裙摆无风自动,宛如仙人。她手持一柄散发着寒光的长剑,剑尖直指屠夫。最让阿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女子的面容、眉眼、发梢,甚至脖子上若隐若现的竹纹胎记,都和她一模一样。
就好像——她在照一面镜子。
阿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确实有一个自小就有的胎记,形状酷似一株细竹。村里老人都说这是吉祥的象征,预示着她会有不凡的命运。
“这不可能...”阿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
就在这时,她手中的锈剑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阿竹低头一看,惊骇地发现剑身上的锈迹里,正缓缓渗出一颗颗血红色的水珠。这些水珠顺着剑身滑落,在她脚下汇入那片血海之中。
“剑灵?你还好吗?”阿竹焦急地问道,试图与剑灵取得联系。
剑灵依然没有回应,但锈剑的震动更加剧烈,几乎要脱手而出。
前方的景象再次发生变化。那屠夫缓缓转过身来,阿竹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那是一张被仇恨和痛苦扭曲的脸,左眼处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但他的眼神中,除了疯狂,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
“你...是谁?”阿竹颤声问道。
屠夫没有回答,只是举起屠刀,指向牌匾后的那个“阿竹”。这时阿竹才注意到,屠夫的嘴唇在微微颤动,似乎在说什么,但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突然,那个与阿竹一模一样的女子开口了,声音冰冷而遥远,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罪孽深重者,永世不得超生。”
这句话如同咒语,在整个空间中回荡。屠夫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举起屠刀向女子冲去。
“不要!”阿竹惊叫起来,不知为何,她对那屠夫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同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锈剑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剑身涌出,传入阿竹体内。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熊熊燃烧的村庄、惊慌逃窜的人群、一个女子冷漠的背影...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却让阿竹心头大震。
与此同时,那个白衣女子也动了起来。她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与屠夫的刀碰撞在一起。没有金属相交的声音,只有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整个空间都在为之震动。
阿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脚下的血海开始翻涌,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她努力保持平衡,却发现自己正在缓缓下沉。
“不,这不可能是一场梦...”阿竹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
就在她即将被血海吞噬之际,一只粗糙的大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阿竹抬头一看,竟是那个屠夫!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而那个白衣女子却消失不见了。
屠夫的眼神依然痛苦,但却多了一丝清明。他张开口,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记住...真相...”
话未说完,一股强大的力量将阿竹猛地向后拉扯。她感到自己正在飞速后退,眼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糊,只有屠夫那双充满悲伤的眼睛,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等等!什么真相?”阿竹大声呼喊,但屠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血色的迷雾中。
阿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人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锈剑依然在她手中震动,血红色的水珠不断从剑身渗出,与周围的血液融为一体。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永远迷失在这片血色梦境中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迷雾,传入她的耳中:
“阿竹!快醒来!”
是剑灵的声音,但听起来十分遥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剑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屠夫是谁?为什么那个女子和我一模一样?”阿竹在心中急切地询问。
剑灵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惊恐与不安:“这是...记忆的碎片...被诅咒的...阿竹,你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这个梦境会吞噬你的意识!”
“可是我还有很多疑问...”
“没有时间了!”剑灵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而急促,“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想象现实世界的模样!快!”
阿竹不敢怠慢,按照剑灵的指示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自己进入梦境前的场景——她和剑灵站在村后的古树下,准备进入梦境深渊寻找真相。
起初,周围的血腥气息依然浓重,脚下的黏腻感也没有消失。但渐渐地,阿竹感觉到一丝清凉的微风拂过脸颊,鼻尖嗅到了熟悉的泥土和青草气息。
“继续!不要分心!”剑灵鼓励道。
阿竹更加集中精神,在脑海中勾勒出古树的模样——粗糙的树皮,茂密的枝叶,还有树下那些她小时候刻下的痕迹。
突然,她感到手中锈剑的温度骤然升高,几乎烫手。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向上拉扯,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从深渊中拽出。
阿竹猛地睁开眼睛。
她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棵古树下,手中的锈剑不再渗出鲜血,但剑身上的锈迹似乎褪去了一些,隐约可见底下暗银色的金属光泽。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缝隙洒落下来,为一切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们...回来了?”阿竹轻声问道,声音因紧张而沙哑。
“是的,但只是暂时安全。”剑灵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但阿竹能感觉到其中隐藏的不安。
阿竹松开一直紧握的左手,发现掌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掐出几道血痕。她深吸几口新鲜的空气,试图平复仍在狂跳的心脏。
“剑灵,刚才的梦境...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竹问道,声音依然有些颤抖。
剑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那是某个人记忆的碎片,因过于强烈的情感而凝固在梦境深渊中。你看到的,是过去的回响。”
“那个屠夫是谁?为什么他要砍清虚门的牌匾?还有...”阿竹停顿了一下,艰难地问出最让她困扰的问题,“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子是谁?”
剑灵的沉默比刚才更加漫长。当它再次开口时,声音异常严肃:“阿竹,有些事情知道得太早并非好事。你的身世远比你以为的要复杂得多。”
“我的身世?”阿竹皱眉,“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女,父母早逝,由村里的老人抚养长大。”
“果真如此吗?”剑灵轻声反问,“那你为何能与我这把千年古剑产生共鸣?为何能进入常人无法触及的梦境深渊?又为何会在梦中看到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一连串的问题让阿竹哑口无言。这些问题她也曾隐隐想过,但从未深究。
剑灵叹了口气:“我与你结契,不仅是因为你救了我,更是因为我感受到了你血脉中熟悉的力量。那种力量,我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感受过。”
阿竹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梦境中的画面——屠夫悲伤的眼神、白衣女子冰冷的表情、碎裂的仙门牌匾,以及那句“罪孽深重者,永世不得超生”。
“那个屠夫...他最后对我说‘记住真相’...”阿竹喃喃道,“剑灵,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请告诉我!”
剑身微微震动,发出一阵低鸣:“我所知道的,也只是零碎的片段。百年前,清虚门曾发生过一场大变故,一位杰出的弟子突然叛出师门,并带走了门派至宝。此后,清虚门派出大量弟子追捕,却无一成功。据说,那位叛徒最后被最亲近的人所杀...”
阿竹的心猛地一跳:“那个叛徒...是刚才梦境中的谁?屠夫?还是那个和我一样的女子?”
剑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梦境是记忆与情感的映射,并非总是真实的。你看到的,可能是事实的扭曲,也可能是不同时空片段的叠加。”
夕阳渐渐西沉,天色暗了下来。远处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这本是阿竹熟悉的日常景象,此刻却让她感到莫名的疏离。
“我该如何寻找真相?”阿竹轻声问道,更像是在问自己。
“真相往往隐藏在记忆的最深处。”剑灵回答,“但追寻真相的道路充满危险,你确定要走下去吗?”
阿竹低头看着手中的锈剑,眼前又浮现出屠夫那双悲伤的眼睛。她有一种直觉,那个屠夫与她有着某种联系,或许是血缘,或许是命运的交织。
“我必须知道。”阿竹抬起头,眼神坚定,“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要面对。否则,这些梦境会一直困扰我,那个屠夫的身影也会一直出现在我的梦中。”
剑灵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既然如此,我自当陪你走下去。不过,我们要更加小心。今天的梦境探索已经惊动了一些存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必须低调行事。”
阿竹点点头,将锈剑小心地收入自制的剑鞘中。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剑柄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裂纹中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芒。
“这是...”阿竹惊讶地指着剑柄。
剑灵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封印正在松动。随着我们接近真相,更多的秘密将会浮现。但与此同时,危险也会接踵而至。阿竹,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阿竹没有立即回答。她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脉,那里是清虚门所在的方向。暮色中的山峦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了。”阿竹诚实地说,“但我知道,如果我现在退缩,将来一定会后悔。”
她轻轻抚摸剑柄上的裂纹,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搏动,仿佛这把剑有着自己的心跳。
“我们回去吧。”阿竹转身向村庄走去,“明天,我们要开始新的旅程。”
“去哪里?”剑灵问。
“清虚门。”阿竹的声音平静却坚定,“既然梦境中出现了它的牌匾,那么那里一定有我需要的答案。”
剑灵没有再说什么,但阿竹能感觉到它的担忧——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当阿竹踏进村口时,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山后,夜幕悄然降临。几颗零星的星星开始在天空中闪烁,像是一双双窥探的眼睛,注视着这个平凡的村庄,以及村庄中那个注定不平凡的少女。
阿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古树下的阴影中,缓缓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终于开始了...命运的齿轮,终究无法阻挡。”
人影抬手,月光照亮了他左眼处一道深深的伤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