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深处,雾气浓稠得几乎化为液态,每吸入一口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与陈腐的腥气。脚下不再是松软的腐殖层,而是坚硬的、仿佛被某种巨大力量碾压过的黑色岩石,光滑而冰冷,寸草不生。周遭扭曲的林木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望不到边际的荒芜,只有嶙峋的怪石如同墓碑般耸立着,沉默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阿竹悬浮于离地数尺之处,依靠着古剑复苏的力量御空而行,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怀中油碗底部的微光,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与荒芜中,显得愈发微弱,仿佛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地指向一个明确的方向——这片荒芜的核心。
不知飞掠了多久,前方,雾气似乎稀薄了一些,一面巨大无比、仿佛接天连地的石墙,突兀地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那石墙通体呈现一种沉闷的暗灰色,材质非金非玉,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缝隙,没有任何雕刻,甚至连一丝苔藓或风化的痕迹都找不到。它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隔绝了内外,也阻断了所有前路。油碗的微光,笔直地指向这面巨墙的中心,再无他路。
阿竹缓缓降落,脚踏在冰冷的黑色岩石上,仰头望着这面仿佛亘古不变的巨墙。她走上前,用手触摸墙身,触手一片冰寒滑腻,神识探出,却如同泥牛入海,感受不到任何能量波动或机关痕迹。
这仿佛是一面绝路之墙。
“就是这里了。”剑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与确认,“油碗的指引终点。但这墙……浑然一体,不似凡物,也非寻常禁制。”
阿竹蹙紧眉头,尝试用力推了推,石墙纹丝不动,连一丝声响都未曾发出。她又用复苏的古剑轻轻敲击,剑身与石墙碰撞,发出沉闷的“叩叩”声,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胖厨娘拼死送出的信息,母亲跨越二十年布下的局,最终指向的,就是一面无法开启的死墙?
不甘与焦躁在她心中蔓延。
“用油试试。”剑灵沉吟片刻,提议道,“灵脂油已经创造了太多奇迹,或许……它也是打开这面墙的关键。”
阿竹闻言,立刻看向怀中那只油碗。碗中之前涌出帮助古剑复苏的灵脂油早已消耗殆尽,此刻碗底只剩下薄薄一层几乎看不见的、干涸的油渍残留,以及那一点倔强闪烁的微光。
这点油,够吗?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这是最后的希望。她将油碗倾斜,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刮下碗壁上所有能刮动的、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油渍碎末,然后屏住呼吸,将其轻轻涂抹在光滑冰冷的石墙之上。
起初,石墙毫无反应,那些油屑如同尘埃般附着其上,微不足道。
然而,就在阿竹心中升起一丝绝望的刹那——
奇迹,再次因油而生!
那些细微的油屑,在接触到石墙表面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激活,骤然亮起了柔和却坚定的金色光芒!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些发光的油屑并未停留在原地,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的水银,开始自主地、沿着石墙表面某些肉眼根本看不见的、极其细微繁复的天然纹路,飞速地流淌、蔓延开来!
油光流淌的速度极快,轨迹玄奥莫测,它们彼此连接、交汇,竟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在光滑如镜的石墙表面,勾勒出了一扇约一人高、造型古朴、由流动的金色光线构成的——门的形状!
这扇“光门”线条流畅,边缘闪烁着细密的油星,散发出与灵脂油同源的、温暖而执着的守护气息,与石墙本身的死寂冰冷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就在光门图案彻底成型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厚重、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巨响,猛地从石墙内部传来!整个地面都随之轻微震动!
紧接着,在阿竹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面原本浑然一体、坚不可摧的巨大石墙,就在那扇金色光门图案所在的位置,墙体开始向内凹陷、扭曲!巨石移动的轰鸣声不绝于耳,灰尘簌簌落下!
一道真实的、边缘规整的石门,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缓缓地、沉重地向内打开!门后,并非更多的荒芜或迷雾,而是一片深邃的、散发着柔和光亮的空间!
一股干燥、温暖、带着淡淡书卷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与灵脂油及桂花糕相似的暖香,从门内涌出,驱散了外界所有的阴寒与死寂!
阿竹心脏狂跳,握紧古剑,迈步跨入了石门之内。
门后,是一间不算太大,却异常整洁干燥的石室。石室四壁光滑,顶端镶嵌着几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室内空荡荡荡,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只有在石室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材质与外面石墙类似、却更加细腻的暗灰色石盒。
那石盒约莫一尺见方,表面同样光滑,没有任何锁孔或缝隙,仿佛一块完整的石头雕刻而成。它静静地放在那里,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人心神的力量。
剑灵操控着古剑,迫不及待地飞到石盒上方,剑尖轻点盒盖,发出清脆的“叮”声。它似乎在仔细感知着什么。
片刻之后,剑灵猛地发出一声充满了无尽激动、恍然与感慨的呐喊,那声音在石室中回荡,震得阿竹耳膜发麻:
“是它!就是这个盒子!!”剑灵的声音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颤抖,“这上面残留的气息……我不会认错!是你娘留下的!是她用来藏‘护梦录’的盒子!!”
护梦录!母亲笔记中提及的、记载着她对噬梦印和梦魂研究的核心心得与秘密的册子!
剑灵的意念如同洪流般涌向阿竹:“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了!为什么灵脂油能打开外面的石墙,因为那石墙和这个盒子,根本就是你娘用特殊手法炼制的、只有依靠这至善守护执念所化的灵脂油才能感应并开启的‘同心锁’!”
“油光是钥匙!唯一的一把钥匙!她将最重要的东西藏在这里,只有身怀灵脂油、并且心怀与她相同守护之念的人,才能找到并打开它!胖厨娘知道这里,所以她拼死也要让你过来!”
阿竹站在石盒前,看着这承载了母亲最终秘密的容器,心中百感交集。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石盒冰凉的表面,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石头,感受到母亲当年留下它时,那份深沉的期盼与决绝。
她再次看向怀中那只已然油尽灯枯、连最后一点微光都彻底熄灭的油碗。
油碗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而现在,该揭开这石盒中,母亲留下的最终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