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七月初一,辽阳府城南五里,宋军大营。
“那就是辽阳城。”呼延庆站在云车上,将破虏镜递给身旁的韩震,“比情报里说的,还要难啃。”
韩震接过破虏镜,镜筒中,辽阳城的轮廓在晨雾中逐渐清晰——城墙高达四丈,青砖包砌,墙头垛口密布。更扎眼的是,城墙上每隔五十步就有一座突出的马面,马面上架着辽国时期遗留的、如今被金军修复的投石机。城门外还有瓮城,瓮城城门与主城门呈九十度错开。
“金军把能拆的房子全拆了。”何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将军指着城外那片空荡荡的废墟,“方圆三里内的树木、房屋、甚至坟头的石碑,全被拖进城了。咱们连做冲车和云梯的木头都找不到。”
呼延庆、韩震等人从云车下来,吴玠上前,手里拿着云车上斥候刚绘制的草图:“云车斥候绕城一周。四个城门,南门最坚固,但有护城河,宽三丈,深一丈五,水是活的。东门护城河最窄,但城墙最高。西门和北门……”他顿了顿,“被金军用砖石从里面堵死了。”
“堵死了?”韩震皱眉,“他们不打算出城野战?”
“看来是。”吴玠将草图摊开,“而且城墙有古怪。您看这里、这里——”他指着草图上几处标记,“金军在墙内侧又加筑了一道夹墙。”
呼延庆放下破虏镜:“也就是说,就算咱们用火炮轰塌外墙,里面还有一道?”
“恐怕是。”吴玠点头,“完颜宗望摆明了要跟咱们打巷战、打消耗战。他知道咱们火器野战厉害,但攻城……尤其是巷战,火器的优势会大打折扣。”
大家一片沉默。远处,辽阳城头隐约可见金军旗帜飘扬。更远处,城北的原野上,几股金军骑兵正在游弋——那是完颜宗望留在城外的机动部队,专门袭扰攻城军的后方。
“七日之约,还剩两天。”韩震打破沉默,“元帅,硬攻的话,两天根本拿不下这种坚城。”
呼延庆没有回答。他盯着辽阳城看了很久,忽然问:“何灌,如果你是完颜宗望,你会怎么守这城?”
何灌想了想:“首先,死守不出,耗咱们的锐气和粮草。其次,用城外骑兵袭扰咱们的补给线。最后……在城里准备大量火油、滚木、礌石,等咱们攻进去,一条街一条街地磨。”
“那咱们就反着来。”呼延庆转身,“第一,不耗,速攻。第二,先解决城外骑兵。第三……”他眼中闪过寒光,“不跟他们巷战。”
“不巷战怎么攻城?”吴玠疑惑。
“谁说攻城一定要进城?”呼延庆走下了望塔,“召集众将,中军帐议事。”
辰时三刻,中军大帐。帐内聚集了东路军所有营指挥使以上将领。关胜也来了——他胸口裹着厚厚绷带,脸色苍白,但坚持要参加。赵大锤扶着他坐下。
“辽阳城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呼延庆开门见山,“硬攻,两天拿不下。但陛下的死令是,七日内必须兵临城下,迫使完颜宗望回援大定府。今天,就是第七日。”
他环视众将:“所以,咱们今天必须攻城。但不是为了破城,是为了做给完颜宗望看,让他以为咱们要拼命了,逼他从大定府调兵回援。”
何灌恍然:“佯攻?”
“真攻。”呼延庆纠正,“要打得狠,打得真,让城里的金军感觉下一秒城墙就要塌了。但咱们的真实目标——”他指向地图上辽阳城北那片原野,“是城外那五千金军骑兵。”
韩震立刻明白了:“围点打援?不过是反过来的——佯攻城池,实打援军?”
“对。”呼延庆走到沙盘前,“完颜宗望在城外留五千骑,目的是袭扰咱们后方,让咱们攻城时首尾难顾。那咱们就先吃掉这五千骑。”
他手指点向沙盘上几个位置:“何灌,你带两万人,负责主攻南门。红衣炮全给你,给我狠狠地轰城墙。但步兵只做佯攻,不真爬城。”
“得令。”
“韩震,神机营负责东门。用百虎齐奔箭覆盖城墙,声势越大越好。但记住,放完三轮就停,做出弹药不足的假象。”
“明白。”
“关胜。”呼延庆看向伤将,“你伤重,不用上前线。但你熟悉骑兵战术——赵大锤!”
“末将在!”年轻将领起身。
“给你三千轻骑,再加关胜麾下残存的老兵,凑四千人。你的任务不是杀敌,是败退。”
赵大锤一愣:“败退?”
“对。”呼延庆指向城北原野,“金军骑兵见咱们攻城,一定会来袭扰。你带四千骑去拦截,但只许败不许胜。一路败退,把他们引到这里——”他点向沙盘上一处山谷,“虎跳峡。”
吴玠眼睛一亮:“那里地势狭窄,两侧是陡坡!”
“对。”呼延庆看向吴玠,“你带一万步兵,提前埋伏在虎跳峡两侧。等金军骑兵追进峡谷,滚木礌石封住两头,然后用飞雷炮、霹雳油招呼。不要俘虏,全歼。”
吴玠抱拳:“末将领命!”
“那城外骑兵解决后呢?”何灌问,“真攻还是假攻?”
呼延庆沉默片刻:“看情况。如果完颜宗望真的从大定府调兵回援,那咱们的战略目的就达到了。如果他不调兵……”
他顿了顿:“那咱们就假戏真做,试试能不能真的轰开辽阳城。”
帐内众将面面相觑。这计划太险——万一金军不上当呢?万一攻城部队假戏真做时损失太大呢?
“没有万一。”呼延庆仿佛看穿众人心思,“这是唯一能在两天内逼完颜宗望回援的办法。执行吧。”
众将起身:“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