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章脚步一顿,强压下翻涌的心绪,缓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苏英在何处?烦请侧妃娘娘指路。”
“白姑娘客气了,妾身带您去便是。”绾娘执帕轻笑,一边引路,一边温言细语地说道,“姑娘放心,殿下早有吩咐,苏内侍在府中一切安好,下人们皆奉若上宾,伺候得极为尽心,绝无半点怠慢。他就在东厢客房静养,妾身这就引您过去。”
绾娘仪态端方,莲步轻移,领着白玉章绕过前厅,穿过回廊。白玉章心中焦急,却不好催促,只得耐着性子放缓脚步。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僻静雅致的客房前,绾娘还欲抬手敲门通传,白玉章却已等不及,一把推开房门。
门没锁,应手而开。
室内光线昏暗,陈设简洁,一目了然。
只见那苏英直接挺地躺在地上,双目圆睁,七窍流血,桌上翻倒着一杯尚有余温的茶,分明是刚刚中毒而亡!
白玉章只觉通体生寒,连指尖僵硬麻木了。紧随其后的绾娘看清屋内情形,顿时失声尖叫。就连躲在房檐上的摘星也倒吸一口冷气,险些滑摔下来。
摘星心中一片冰凉,她可是亲眼目睹白姑娘为救苏英险些送了性命!殿下府中守卫何等森严,里外皆是心腹死士,铁桶一般!苏英怎么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被毒杀了呢?白姑娘本就因李蕴之临死前的话而疑窦丛生,此刻见这杀人灭口的现场,殿下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不等摘星琢磨明白,白玉章已经一把抓住绾娘手腕,“说!你为什么要杀他?受何人指使!”
绾娘吃痛,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强自镇定,“姑娘何出此言啊!妾身分明与姑娘一道来的,寸步未离,怎能如此冤枉人?”
“还敢狡辩!”白玉章掏出袖中匕首,抵在绾娘脖子上,“分明是你故意拖慢脚步,好让苏英有时间毒发身亡!”
绾娘凄惨一笑,齿关猛地用力,“妾身...不负殿下所托!死而无憾!”
先皇唯余一子,普天之下能被称为殿下的,除了南宫璟还有谁?
白玉章骇然,还不等她问个清楚,只见一丝黑血从绾娘唇角溢出,白玉章才一松手,绾娘已痛苦蜷缩倒地,七窍流血,几息之间便已气绝身亡,死状与苏英一致。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兔起鹘落,快到让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白玉章僵在原地,怔怔看着地上顷刻间毙命的两具尸体,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皇宫深处,养心殿内烛火通明。
南宫璟正与几位重臣商议着叛乱初平后的诸多事宜,眉宇疲惫,却威仪天成。季影步履匆匆而入,绕过议事的大臣走到南宫璟身后,俯身低语了几句。
只见南宫璟原本沉静的神色骤然一变,当即抬手止住了正在禀报的臣工,“今日先议到此,诸位且先退下吧。”
众大臣虽心有疑惑,但见殿下神色有异,皆不敢多问,恭敬行礼退了出去。殿内一时只剩下主仆二人,南宫璟目光扫向殿外,候在门口的揽月匆忙入内。
“说,怎么回事?”
揽月噗通一声跪下,脸色发白,语速极快地将方才发生的一切描述清楚,尤其李蕴之提及殿下一事,更是一五一十地复述一遍。
每听一句,南宫璟的脸色便阴沉一分。
听到最后李蕴之那句‘恩爱不疑’时,南宫璟霍然起身,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季影!速速备马!”
南宫璟太了解白玉章了,以她的性子,听闻如此惊心动魄的旧事,必会立刻去找苏英求证。
他不怕她求证,只怕她不信!于是南宫璟一刻也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赶往府中。一路上他设想过无数可能,或质问,或愤怒,甚至对他拔剑相向。然而,当他疾驰回到府邸,却压根儿没见到白玉章。
门房战战兢兢地迎上来,手中捧着那枚莹润无瑕的羊脂玉佩,声音发颤,“殿、殿下...方才白姑娘来过... ...”
南宫璟接过那枚代表着二人合作开始的玉佩,指尖传来冰凉的温度,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苏英呢?白姑娘现在何处?”
门房脸色更加苍白,几乎要跪下去,“苏公公他...他被侧妃娘娘给、给害了!之后侧妃娘娘也...她也畏罪自尽了!临死前还喊着... ...”
“快说!”
门房一哆嗦,“她...她大喊‘不负殿下所托,死而无憾’,然后白姑娘脸色很不好,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
南宫璟捏紧了那枚玉佩,目光冷的让季影心惊,季影只能壮着胆子劝慰,“殿下,想来是那绾娘并未诚心归顺,她本就是常贼留下的暗桩,殿下近日忙于稳定前朝,肃清余孽,一时不察,被她钻了空子也是情有可原。白姑娘那般聪慧明理,只要查清真相,定会理解殿下的。”
“去找!”
南宫璟像是没听到季影所说,将府中所有人人马都派出去。他好不容易才走进她心里,挤下一个小小位置,绝不允许就此与她分道扬镳!他失去的已经太多太多,这一次,他绝不能失去她!
夜色如墨,郊野寂静。
一辆青帷马车碾过碎石小路,在岔路口停下,车内下来二人,换乘另一辆马车,随即两辆马车分别驶向不同路口。
“怀薇姐,你就这么跟我走了,济世堂怎么办?”车厢内,白玉章攥紧沈怀薇的手,指尖冰凉。
“自然是我在哪里,济世堂就在哪里。况且,咱们不是早说好,只要报了仇就去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安顿下来吗?”沈怀薇看了看车厢角落摆放整齐的几个灵位,“大事已了,远离京城是个好选择。”
见白玉章仍是心事重重,沈怀薇在她手上拍了拍,安抚道,“再往前三十里便是渡口,咱们改走水路,一路风景... ...”
话音未落,急促的马蹄声如惊雷滚过地面。马车猛地一顿,车内二人身形晃了晃,还没等坐稳,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