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3 章 独自行动
柳如烟摔在冰冷的甲板上,手肘都磕得生疼。
她顾不上疼痛,只觉得脸颊像是被火烧着,那股从身后传来的、充满力道的触感,清晰得让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猛地回头,怒气冲冲地瞪着刚刚翻身上船的穆清风,正欲发作。
穆清风却像是后脑长了眼睛,头也不回,身形一矮,躲开两支破空而来的弩箭。
箭矢“咄咄”两声钉入他身侧的货箱,尾羽兀自颤动。
他的声音混在风声与岸上的叫骂声中,冷硬地传来:“想骂就等活下来再说!”
柳如烟被他一句话堵得胸口发闷,骂人的话全卡在喉咙里。
她瞥见岸上火光攒动,金鳞卫的身影越来越多,弓上弦,刀出鞘,寒光一片。
她咬了咬牙,一个翻滚躲到一堆麻袋后面,凌霜也已闪身过来,三人暂时以货物为掩体,避开了岸上第一波密集的攒射。
商船的船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处奔逃。
船只在水流的带动下,借着惯性,缓缓驶离岸边,与那片肃杀的火光渐行渐远。
直到岸上的金鳞卫变成模糊的黑点,箭矢再也无法企及,船上的混乱才稍稍平息。
夜风吹拂,带着江水的湿气,冰凉刺骨。
“现在可以说了吗?”柳如烟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恼怒,但更多的是后怕和忧虑,“穆清风,你还要坚持一个人去京城?”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目光紧紧盯着穆清风的背影。
他正站在船舷边,望着漆黑的江面,身形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绝。
凌霜也走了过来,她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掖到耳后,语气比柳如烟平静,却同样坚定:“清风,事实已经证明,他们要对付的,绝不仅仅是你一个人。
‘禁武令’要铲除的是整个江湖,我们已经身在局中,躲不掉了。”
穆清风缓缓转过身。月光下,他的脸庞线条分明,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他没有看柳如烟,目光先是落在凌霜身上,然后才移到柳如烟脸上,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你们说的都对。”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但你们混淆了两件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金鳞卫与幽冥阁不同。
幽冥阁是江湖草莽,行事尚有迹可循。金鳞卫是朝廷的鹰犬,是国家机器的一部分。
在京城,在天子脚下,他们拥有无穷无尽的人手和权力。
我们三个人,就算武功再高,也斗不过一座城,一个朝廷。”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们的核心目标,是《九霄龙吟诀》,是我。
你们于他们而言,最大的价值不是对手,而是筹码。”
他这句话说得很慢,目光在柳如烟身上停留了一瞬。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颤,她想起了苏怜月。那个为了保护穆清风而死在墨千殇剑下的女子,不正是因为被当成了要挟的工具吗?
“一个人的目标小,容易隐藏。我若孤身入京,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江,他们想找到我,无异于大海捞针。”
穆清风继续冷静地分析着,他的手指在腰间的“清风剑”剑柄上轻轻摩挲,“但三个人一起行动,目标就太大了。
三个佩剑的江湖人,在这‘禁武令’即将推行的风口浪尖上,就像黑夜里的三支火把,想不被发现都难。”
他的逻辑清晰而残酷,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碎了柳如烟和凌霜心中那点侥幸。
“那我们就不能帮你了吗?”柳如烟的眼圈又红了,她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们千里迢迢从瀚海刀盟赶来,不是为了看你一个人去送死的!”
“我不是去送死。”穆清风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容置喙,“我是去解决问题。
人多,只会把问题变得更复杂,把你们也拖入死地。”
他看着两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那是一种深藏的疲惫,“我不能再看到身边的人因我而死了。”
大殿之上,沈轻鸿被钉在柱上的惨状,苏怜月倒在他怀里失去温度的身体,楚云飞抱着尸身呆若木鸡的背影……一幕幕画面在他脑中闪过。
他轻轻抿了一下嘴,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凌霜沉默了。她看着穆清风,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自己肩上,用最冷静的方式,做出最决绝的选择。
她明白,他的决定,并非出于自大,而是经过了最严酷的考量。
他的独立,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她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布包,递给穆清风:“这里有些碎银和几张小额的银票,你路上用。”
她不再劝说,而是接受了他的决定。
柳如烟见状,知道再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她胸口起伏,最终还是从腰间解下一个精致的锦囊,一把塞到穆清风手里,扭过头去,闷声道:“这里面是上好的金疮药和一些解毒丸,你……你省着点用。”
穆清风接过两样东西,没有推辞。他将锦囊和油布包贴身收好,然后对两人说:“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危机四伏。
我不会立刻与你们联系。待我安顿下来,查明情况,会在约定的地方留下讯号。”
“什么讯号?”凌霜问。
“京城鼓楼前有一棵三百年的老槐树。我会在朝东的第三根树杈上,用红绳系上一个同心结。”
穆清风看着远方,那里是京城的方向,“你们看到讯号,再做打算。
若是一年之内都没有讯号……你们就忘了我,回江南去吧。”
船在江上行了一夜。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商船在一个简陋的渡口稍作停靠,补充一些淡水和食物。
穆清风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套粗布衣衫换上,原本那一身显眼的劲装被他连同行囊一起,沉入了江心。
他将“清风剑”用布条细细包裹起来,变成一根毫不起眼的长条物。
做完这一切,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赶路的行脚商人。
晨曦微光中,他站在船头,对前来送行的柳如烟和凌霜点了点头。
“保重。”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你也是。”凌霜回道,眼神复杂。
柳如烟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活着。”
穆清风最后看了她们一眼,转身跃下商船,稳稳地落在晨雾弥漫的渡口上。
他没有回头,径直朝着通往内陆的大道走去。
柳如烟和凌霜站在船头,看着那个孤单的背影越走越远,逐渐融入清晨的薄雾,最终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商船的缆绳被解开,再次缓缓启航,朝着下游驶去。
踏上坚实土地的穆清风,能感受到身后江面传来的船只离去的声响。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他解开包裹着剑柄的布条,手掌握住了那熟悉的、冰凉的剑柄,就像握住了自己唯一的伙伴。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那条通往大靖都城的、漫漫无期的长路,眼神坚定,孤身一人,踏上了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