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兰的“清创”处置像一层无形的寒冰,冻结了大厅里本就稀薄的空气。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着众人紧绷的神经。没有人再说话,只有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和赵晓雯偶尔无法抑制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林辰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分诊台后的怨护士,以及她手中那本仿佛能决定生死的《分诊记录》。他注意到,在张秀兰被处置后,怨护士护士服上那暗褐色的污渍,似乎真的变得更加浓郁、更加接近新鲜的血液颜色。这不是错觉。这污渍,或许在记录着什么。
“它在‘记录’死亡,或者……吸收了什么?” 林辰在心中默念,这个发现让他脊背发凉。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苏白芷,女孩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大眼睛里充满了依赖和恐惧。他必须保持冷静,为了白芷,也为了……他脑海中浮现出叶知秋那双冷静睿智的眼眸。她不在,他更不能乱。
沈泽昊同样在观察,但他的目光更多停留在林辰身上。林辰此刻表现出的沉稳和观察力,与他之前“普通高中生”的印象产生了偏差。尤其是挂号时那诡异的灰紫色雾气……这个林辰,绝不简单。
突然,那催命的广播声再次撕裂寂静:
【编号733,李强。】
【请至三号诊室,接受初步诊断。】
【诊断病征:高热惊厥。】
“高热惊厥?!” 李强的脸色瞬间变了。这比单纯的“高烧”要复杂和危险得多!他一个健壮的成年男人,如何模仿儿童常见的那种意识丧失、肢体抽搐的症状?
“惊厥……要抽,要失去意识……” 吴超喃喃道,脸上血色尽失。
“模仿……尽力模仿!” 李强低吼一声,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回忆着偶尔在影视剧中看到的片段,猛地倒在地上,开始剧烈地、夸张地抖动身体,四肢胡乱地挥舞,眼球上翻,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他的表演充满了力量感,却缺乏真正惊厥时的那种无意识的、神经质的精准。更像是一场用力的滑稽戏。
怨护士毫无反应。
李强的心沉了下去。他感觉自己可能搞错了方向。他停止抽搐,艰难地爬起来,脸色难看。“不对……不是这样……”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广播声冰冷地补充道:
【提示:可支付额外记忆片段,获取‘病征’临时体验。】
“什么?还能这样?” 孙老五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支付……更多记忆?” 赵晓雯恐惧地摇头,“不,不能再失去了……”
李强陷入挣扎。他已经失去了一段证明自身价值的记忆,再支付更多,他会变成什么?空壳吗?但不去做,现在就是死!
“支付!” 他几乎是咬着牙吼出这两个字,再次面向分诊台。
一股比之前挂号时更尖锐的痛楚刺入他的脑海!他闷哼一声,感觉又一段记忆被强行扯走——那是他第一次拿到工资,给母亲买了一件毛衣,看到她脸上欣慰笑容的记忆……变得模糊了。
但与此同时,一股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感觉席卷了他!
他的体温似乎在急剧升高,视线开始模糊旋转,大脑如同被投入沸水。紧接着,一股强大的电流般的刺激窜过四肢百骸,他的身体猛地僵直,然后开始剧烈地、无规律地痉挛抽搐,完全不受他意识控制!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出,他发出了短促而痛苦的呜咽,意识在清晰的痛苦和短暂的模糊间切换。
这才是真正的“高热惊厥”!
他像一尾离水的鱼,在地上痛苦地弹动了几下,然后抽搐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茫然的眼神,仿佛真的刚从一次惊厥中恢复过来。
【编号733,李强,诊断通过。】
【请返回候诊区,等待下一步指示。】
广播声响起。李强虚弱地爬回原地,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他通过了,但代价是两段珍贵的记忆。他感觉自己的一部分,随着那两段记忆,永远留在了这个恐怖的大厅里。
众人沉默。
规则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残酷。诊断需要完美模仿“病征”,而模仿可以通过支付额外记忆来“购买”临时的、真实的体验。这简直是一个用灵魂换取片刻生存的恶魔契约!
“临时体验……” 沈泽昊快速记录着,“也就是说,支付记忆换来的‘病征’状态只是暂时的,不会真的伤害身体,但记忆的损失是永久的。”
林辰眉头紧锁。这个方法虽然提供了一条生路,但无疑是饮鸩止渴。每一次“购买”体验,都是在削弱自我的根基。谁也不知道,失去多少记忆后,人就不再是“人”了。
而且,李强的“高热惊厥”虽然复杂,但至少是已知的、可以想象的病症。如果遇到更诡异、更无法理解的“病征”呢?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担忧,广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点到了那个一直瑟瑟发抖的女学生:
【编号735,赵晓雯。】
【请至三号诊室,接受初步诊断。】
【诊断病征:失语症。】
赵晓雯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巨大的恐惧让她张大了嘴,却因为极致的惊骇,喉咙像是被扼住,真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失语症……她此刻的状态,竟然短暂地契合了“病征”!
但她能保持住吗?在未知的、必然充满精神压迫的诊室里,面对未知的“医生”,她能一直保持这种因恐惧而致的失声状态吗?如果她因为惊吓而尖叫出来呢?
新的、更加考验精神意志的恐怖,降临了。赵晓雯浑身僵直,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却连一点呜咽都发不出来,只能在极致的寂静中,走向那条吞噬了张秀兰的黑暗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