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之中不计年,唯有雷海亘古喧嚣。
赵南盘坐于黑色巨岩,身形早已与这方雷域融为一体,若不细察,几乎会误认为那是一块历经万古雷霆洗礼的顽石。他的气息内敛到了极致,连呼吸都仿佛停止,唯有周身偶尔流转过的一丝混沌雷纹,证明着其体内正进行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历经不知多少时日的枯坐与磨砺,“毁灭”、“速度”、“审判”乃至一丝蕴含阴阳转化奥妙的“生机”雷意,都已如同百川归海,被他以莫大毅力与心神,逐一炼化,烙印于元婴核心。此刻的元婴,相较于初入秘境时,已然大不相同。
它依旧怀抱太初魂佩虚影,但通体不再是纯粹的紫金色琉璃质感,而是呈现出一种更为深邃、内蕴万千气象的混沌色泽。原本清晰的雷纹不再浮于表面,而是仿佛生长到了元婴的每一寸“肌理”之中,与其本质交融不分。元婴的面容愈发清晰,眉宇间竟隐隐带着一丝天地雷霆般的威严与淡漠。
然而,赵南深知,这仍非质变。这些法则的融入,是“添加”,是“增强”,但尚未触及那最核心的蜕变——让元婴的本质,超脱实体能量的范畴,向着更高维度的“神”之形态转化。
他接下来的目标,是那最为核心,也最为艰难的一步:将他迄今为止对雷系法则的所有感悟,不分特性,不分彼此,彻底熔于一炉,化作最本源的“雷之道则”,与元婴最核心的那一点先天灵光进行最终融合。
这一步,凶险远超之前所有。这不再是添砖加瓦,而是要将整个建筑的根基彻底重塑!
他调整心神,将状态提升至前所未有的巅峰。太初魂佩似乎也感应到了这关键的时刻,虚影凝实了几分,散发的清凉道韵几乎化为实质,将他的识海牢牢护住。
“开始吧。”
心中默念,赵南不再引动外界的任何雷霆法则碎片,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元婴内部。他要以自身为熔炉,以魂佩为镇物,以意志为火焰,进行一场内在的“煅烧”与“熔炼”。
意念微动,那被分别烙印在元婴各处的“毁灭”、“速度”、“审判”、“生机”等法则特性,如同被投入洪炉的矿石,开始被强行抽取、剥离其外在的“形”与“相”。这个过程痛苦无比,仿佛在撕裂自身的一部分,元婴剧烈震颤,周身混沌光泽明灭不定,甚至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瓷器即将开裂般的纹路。
赵南紧守灵台,无视那足以让寻常修士魂飞魄散的痛苦,以《太初经》总纲为引,催动自身全部的法力与神识,化作无形的道火,灼烧着那些被剥离出来的法则碎片。
轰!
意识深处仿佛响起了一声开天辟地般的巨响。各种截然不同、甚至彼此冲突的法则真意在“熔炉”中激烈碰撞、排斥、湮灭,又在那霸道无比的道火灼烧与太初魂佩的调和下,被强行碾碎、分解,还原成最原始的、构成“雷”之概念的规则丝线。
金紫色的毁灭、银白色的极速、暗红色的审判、翠绿色的生机……种种光华在熔炉中交织、缠绕、沸腾,最终,所有的颜色都开始褪去,所有的特性都开始模糊,逐渐融合成一种混沌未明、却又蕴含着雷霆所有本质的——混沌色泽的气流。
这气流,便是赵南自身所悟的“雷之道则”雏形!它不再区分快慢、毁灭与创造,它既是雷霆的起始,亦可是雷霆的终结。
接下来,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融道!
赵南引导着这缕混沌色的道则气流,缓缓地、无比谨慎地,靠近元婴最核心处,那一点代表着生命本源与灵魂印记的先天灵光。
仿佛感受到了同源而更高层次力量的靠近,那点先天灵光剧烈地跳动起来,既渴望,又恐惧。
当道则气流与先天灵光接触的刹那——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反而是一种极致的“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赵南的整个意识,仿佛被抽离,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唯有雷霆生灭的混沌海洋。他看到了雷霆劈开混沌,划分清浊;看到了雷霆毁灭星辰,又于死寂中点燃生机;看到了雷霆贯穿时空,既是刹那,亦是永恒……
无数关于雷霆的奥秘,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感知,远超他之前所有感悟的总和。
而在外界,他丹田内的元婴,在那道则气流与先天灵光彻底交融的瞬间,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嗡!
一声低沉的道鸣自元婴体内传出。元婴的实体感迅速消退,不再是能量凝聚的实质,而是化作了一种介于虚实之间的存在。它仿佛变成了一团人形的、混沌色的光,光芒核心是那点更加璀璨的先天灵光,而光团的轮廓,依稀是赵南的模样。
一种超越肉身、超越元婴的感知,以这团混沌光为核心,轰然扩散开来!
他“看”到了,不再是依靠神识扫描,而是以一种更高层次的“感知”,直接“看”到了构成这片雷海的、那无数活跃而清晰的雷系法则脉络。它们如同人体的经络,遍布虚空,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与奥秘。他感觉自己与这些法则脉络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密联系,仿佛自己成为了它们的一部分,或者说,它们成为了自己肢体的延伸。
心念微动。
并非施展任何法诀,仅仅是内心深处泛起一个“雷来”的念头。
轰咔!
百里之外,一片原本平静的紫色雷域,骤然暴动,亿万雷霆如同受到君王的召唤,汇聚成一道横贯天地的巨大雷矛,带着毁灭与审判的气息,轰击在一座无人山峰之上,瞬间将其汽化,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
言出法随!并非比喻,而是真正的、近乎本能地引动天地法则之力!
“这便是……元神雏形么?”
赵南的主意识缓缓回归,内视着丹田内那团混沌色的光,心中涌起明悟。这团光,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元婴,它具备了元神的某些特质——虚实转化、与天地法则深度交融、意念动而法则随。
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层次,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边界。肉身的存在,似乎不再是唯一的束缚,那团元神雏形,给了他一种可能——一种超脱肉身,以法则为躯,遨游天地的可能!
强大的力量感充盈全身,不仅仅是灵力的暴涨,更是一种对天地权柄的初步掌控。他感觉,此刻若再面对玄冥宗宗主那般元婴后期的对手,根本无需苦战,一念之间,引动煌煌天雷,便可将其轻易镇压。
然而,狂喜只是短暂。赵南很快便冷静下来。他清晰地感知到,这团元神雏形虽然玄妙,但还不够“凝实”,不够“稳固”,与那冥冥中“虚空”的联系,也还隔着一层模糊的屏障。
他知道,自己已经真正站在了化神的门槛之前。元婴巅峰是能量的积累与法则的初步感悟,而凝聚元神雏形,则是半只脚踏入了化神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