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死生一线
冰冷的河水如万把钢刀刺入骨髓,萧景珩在激流中载沉载浮,肩头的箭伤在河水的冲刷下剧痛难当。毒液随血液流遍全身,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他似乎看见沈清璃在河岸上向他招手,笑容温婉如初。
清璃...他艰难地伸出手,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河水。
就在他即将沉入黑暗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拖出水面。朦胧中,他看见一个白发老者的面容,随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
殿下...殿下...
遥远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萧景珩费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竹屋中。肩头的箭矢已被取出,伤口敷着绿色的草药,传来阵阵清凉。
你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萧景珩转头,只见一个白发老者坐在床边,正是他在昏迷前看见的那个人。老者虽年事已高,但双目炯炯有神,气质超凡脱俗。
前辈...是您救了我?萧景珩虚弱地问。
老者微微颔首:老夫采药时见你坠崖,便将你救回。你中的是北狄特制的,若非遇见老夫,此刻早已毒发身亡。
萧景珩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不必多礼。老者按住他,你伤势未愈,毒也未清,还需静养。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老者目光深远:老夫姓墨,单名一个字。
萧景珩心中一震。墨姓...莫非与墨家有关?
墨尘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淡然道:往事如烟,不必再提。当务之急是解你身上的毒。
这毒...可能解?
狼毒虽烈,但并非无解。墨尘道,只是需要一味药引——雪上一枝蒿。此药生长在极寒的雪山之巅,极为罕见。
萧景珩心中一沉。如今北境战事吃紧,他若在此耽搁...
前辈,我昏迷了多久?
三日。
三日!萧景珩大惊。三日时间,足以发生太多变故!
我必须尽快回去...
回去送死吗?墨尘冷冷道,你体内的毒素未清,若强行运功,必会毒发攻心。到时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萧景珩颓然躺下。他知道墨尘说得对,但想到前线的将士,想到京城的沈清璃,他如何能安心在此养伤?
就在这时,竹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青年男子匆匆进来,面色凝重:
师父,刚收到飞鸽传书,北境...北境出大事了!
何事?墨尘问。
男子看了萧景珩一眼,低声道:周军主帅萧景珩...阵亡了。
什么?萧景珩猛地坐起,肩头伤口崩裂,鲜血顿时染红了绷带。
墨尘按住他:稍安勿躁。转向男子,详细说来。
传闻珩王在雁门关外中了埋伏,坠崖身亡。如今北境军心涣散,北狄大军趁机进攻,连破三关...朝野震动,京城已经乱了!
萧景珩如遭雷击。他的消息一旦传开,军心必然崩溃。更可怕的是,京城中的清璃听到这个消息,该是何等伤心!
我必须回去!他强撑着要下床,却因毒性发作而踉跄倒地。
墨尘叹了口气,取出一枚银针扎在他穴道上:你现在回去,不过是送死罢了。
可是...
没有可是。墨尘目光如炬,你若真想救大周,就先解了身上的毒。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萧景珩无力地闭上眼睛。他知道墨尘说得对,但...
雪上一枝蒿...哪里可以找到?
墨尘沉吟片刻:往北三百里,有座白头山,山顶终年积雪,或有此药。但山路险峻,且有猛兽出没...
我去!萧景珩毫不犹豫。
以你现在的状况,上得了山吗?
就是爬,我也要爬上去!
墨尘注视他良久,终于点头:好,有志气。不过不是你一个人去,让凌霄陪你。
方才报信的青年上前一步:凌霄愿往。
萧景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多谢凌兄。
当日,在墨尘的调理下,萧景珩伤势稍缓,便与凌霄一同出发前往白头山。为掩人耳目,两人都扮作采药人。
路上,萧景珩从凌霄口中得知,墨尘果然是墨家后人,因家族遭难而隐居于此。凌霄是他在山中捡到的孤儿,自幼跟随他学医习武。
师父常说,医者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不论身份贵贱。凌霄道,所以他才会救你。
萧景珩心中感动。墨家虽遭大难,但仁心未改,实在令人敬佩。
三日后,两人抵达白头山下。只见山峰高耸入云,山顶白雪皑皑,寒气逼人。
雪上一枝蒿只生长在雪线以上,我们得爬到那个高度。凌霄指着半山腰的雪线说。
萧景珩抬头望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山势陡峭,冰雪覆盖,别说他现在重伤在身,就是完好时也未必能轻易攀登。
凌兄,若我中途不支,请你务必继续上山采药。
凌霄皱眉:殿下何出此言?既然同来,自然要同归。
萧景珩坚定道,这药关系重大,无论如何都要采到。若我成为累赘,你不必管我。
凌霄还要再劝,萧景珩已经率先向山上爬去。
山路果然险峻。越往上爬,空气越稀薄,气温越低。萧景珩肩伤未愈,又身中剧毒,每爬一步都异常艰难。鲜血不断从伤口渗出,在雪地上留下点点红斑。
殿下,休息一下吧。凌霄担忧地说。
萧景珩摇头,脸色苍白如纸:不能停...时间不多了...
他想起京城的沈清璃,想起前线的将士,咬紧牙关继续向上爬。
终于,在日落时分,他们抵达了雪线附近。这里已是冰雪世界,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分头找。凌霄道,雪上一枝蒿形似枯枝,顶端有一朵小白花,在雪中很难辨认。
两人在雪地中仔细搜寻。天色渐暗,气温骤降,萧景珩只觉得浑身冰冷,视线开始模糊。
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时,忽然在悬崖边看到一株迎风摇曳的小白花!
是雪上一枝蒿!
他欣喜若狂,正要上前采摘,脚下突然一滑,向悬崖下坠去!
殿下!凌霄惊呼,飞身扑上,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他的手腕。
然而悬崖边的冰雪松动,两人一起向下滑落!
...
与此同时,京城已经乱作一团。
王爷阵亡的消息如野火般传开,朝野震动。北境连失三关的噩耗更让局势雪上加霜。
养心殿内,皇上急火攻心,旧疾复发,卧床不起。朝政暂由几位大臣共同处理,但群龙无首,政令难行。
最让人担忧的是,北狄大军乘胜南下,直逼京城。各地援军尚未赶到,京城守军不足五万,情势危急。
珩王府中,沈清璃独坐灯下,手中握着萧景珩送给她的玉佩,泪如雨下。
王妃,您已经三天没合眼了。青黛担忧地劝道,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
沈清璃摇头:我睡不着...一闭眼就看见王爷浑身是血的样子...
她不相信萧景珩就这么死了。那个承诺要与她白首偕夫的人,怎么会轻易弃她而去?
可是,前线传来的消息言之凿凿,连赵擎和巴特尔都确认了...
王妃,管家匆匆进来,宫中来信,请王妃即刻入宫商议要事。
沈清璃擦干眼泪,整理衣装。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必须坚强起来,为了萧景珩,也为了大周。
皇宫,议事殿内,众大臣争论不休。
京城守军不足,应当立即南迁!一个大臣主张。
不可!京城乃国本,岂能轻易放弃?另一个反驳。
那你说怎么办?等着北狄打进来吗?
够了!沈清璃厉声喝止,大敌当前,不想着如何退敌,却在这里争论不休,成何体统!
众臣噤声。虽然沈清璃只是王妃,但她在朝中的威望已不输任何大臣。
王妃有何高见?宰相问道。
沈清璃走到地图前:北狄虽连破三关,但也是强弩之末。他们长途奔袭,粮草补给必然困难。只要我们坚守京城,待各地援军赶到,必能反败为胜。
可是京城守军...
守军不足,可以招募民兵。沈清璃道,我已经命人开仓放粮,安抚民心。同时组织青壮年参加城防,配合正规军守城。
众臣面面相觑,都被沈清璃的魄力所震撼。
可是...主帅阵亡,军心涣散...一个武将低声道。
沈清璃目光坚定:王爷是否阵亡,尚未可知。即便...即便真的遭遇不测,我们更要守住京城,不能让王爷的血白流!
她的话激起了众人的斗志。是啊,若是此时放弃,如何对得起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
臣等愿听王妃调遣!众臣齐声道。
在沈清璃的组织下,京城很快进入战备状态。民兵被编入城防体系,粮草物资统一调配,就连妇女老弱也组织起来,负责后勤和医护。
然而,就在京城积极备战时,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北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领军的是新立的大汗阿史德!
站在城墙上,望着远方连绵的北狄大营,沈清璃心中忧虑万分。京城真的能守住吗?
就在这时,一只信鸽落在城垛上。沈清璃取下信鸽脚上的竹管,里面是一张字条:
殿下未死,正在疗伤。务必坚守待援。墨尘。
沈清璃如遭雷击,随即喜极而泣。景珩没死!他真的没死!
这个消息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传令下去,她对身边的将领说,王爷未死,正在赶回的路上。我们要守住京城,等待王爷归来!
消息很快传遍全军,将士们士气大振。王爷还活着!他们不是在被抛弃的状态下作战!
而此时的白头山上,萧景珩和凌霄正面临生死考验。
两人吊在悬崖半空,全靠凌霄手中的匕首插在冰缝中支撑。下面是万丈深渊,上面是光滑的冰壁。
凌兄,放手吧。萧景珩道,这样我们两个都会死。
别废话!凌霄咬牙道,抓紧了!
他猛地一荡,借着惯性将萧景珩甩向悬崖边。萧景珩趁机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稳住了身形。
快采药!凌霄喊道,我撑不了多久!
萧景珩这才发现,那株雪上一枝蒿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采摘下来,放入怀中。
拿到了!
凌霄松了口气,正要向上爬,脚下的冰层突然碎裂!他整个人向下坠去!
凌兄!萧景珩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凌霄的手。
然而他肩伤未愈,根本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两人一起向下滑落!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一条长鞭破空而来,卷住了凌霄的腰。只见墨尘站在悬崖上方,白发在风中飞扬。
抓紧了!墨尘大喝,运功将两人拉了上来。
劫后余生,三人都瘫坐在雪地上,大口喘气。
师父,您怎么来了?凌霄问。
墨尘淡淡道:我不来,你们就要在这白头山上做一对冻死鬼了。
萧景珩取出怀中的雪上一枝蒿:前辈,药采到了。
墨尘接过药,仔细查看后点头:确是雪上一枝蒿。有了它,你的毒可解了。
萧景珩心中一喜,但随即又忧心忡忡:前辈,京城...
京城的事,老夫已知晓。墨尘道,你先解毒,解毒之后,老夫与你同去京城。
前辈愿意出山?
墨尘望向南方,目光深邃:墨家虽遭大难,但守护大周之心未改。如今国难当头,老夫岂能坐视?
萧景珩跪地行礼:景珩代大周百姓,谢过前辈!
当夜,在白头山下的临时营地,墨尘用雪上一枝蒿配药,为萧景珩解毒。药性发作时,萧景珩只觉得浑身如被烈火焚烧,痛不欲生。
但想到京城的沈清璃,想到危在旦夕的大周江山,他咬牙坚持了下来。
三日后,毒素尽除,萧景珩伤势也大为好转。虽然身体仍虚弱,但已无大碍。
该出发了。墨尘道,京城撑不了多久。
萧景珩点头,望向南方的天空。
清璃,一定要坚持住!我很快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