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田庄暗疾
说服母亲柳氏后，沈清璃并未急于立刻接手秋水庄。她深知，在沈府这潭浑水中，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阻挠。她需要一个合理的、不引人怀疑的由头离开沈府，前往田庄。
恰好，几日后便是已故外祖母的忌辰。沈清璃以此为由，向父亲沈明远提出想去京郊的秋水庄小住几日，一则在外祖母生前喜爱的庄子上为其诵经祈福，二则……她垂眸，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落寞与避世之意，“女儿近来心绪不宁，也想借此机会在庄子上静静心，免得在府中……再惹父亲烦忧。”
沈明远看着眼前这个似乎“认命”又带着几分“颓丧”的女儿，心中权衡。让她去庄子上避避风头，远离京城是非，或许能暂时缓和与端王府的紧张关系，也省得她在府中与苏氏再起冲突。至于那个小小的秋水庄，他并未放在眼里，只当是给这个不省心的女儿一个安抚。
“嗯，你有此孝心，也好。”沈明远点了点头，算是应允，“带上得力的人，早去早回，莫要耽误太久。”
苏氏闻讯，倒是乐见其成。在她看来，沈清璃这是被接连的打击弄得心灰意冷，主动躲到乡下地方去了，正好眼不见心不烦。她假意关怀了几句，便不再理会。
于是，三日后，一辆朴素的青帷马车，载着沈清璃、豆蔻、半夏以及母亲拨给她的、颇为沉稳可靠的常嬷嬷，悄然离开了沈府，驶向位于京郊三十里外的秋水庄。
秋水庄坐落在山脚之下，背靠一片不大的山林，庄前有一条溪水流过，景致倒也算清幽。但马车驶近庄口，沈清璃撩开车帘望去，眉头便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庄子的围墙有些地方已经斑驳脱落，庄户的房屋也多显破败，田里的庄稼长势也似乎不如沿途所见其他田庄那般旺盛。一股隐隐的衰败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得到消息的庄头王贵早已带着几个庄丁在庄口等候。这王贵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微胖，穿着一身半新的绸衫，脸上堆着热情乃至有些谄媚的笑容，但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的油滑。
“小的王贵，恭迎大小姐！大小姐一路辛苦！”王贵躬身行礼，态度恭敬无比。
沈清璃在豆蔻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目光平静地扫过王贵和他身后那几个眼神躲闪、衣衫不算整洁的庄丁，淡淡应了一声：“有劳王庄头了。”
“不敢不敢，能为大小姐效力是小的福分！”王贵连忙侧身引路，“庄子里早已备好了干净院落，请大小姐先去歇息。”
所谓的“干净院落”，是庄子里唯一一座像样的青砖瓦房，但里面的陈设也颇为简陋，只是打扫得还算干净。沈清璃并未多言，安顿下来后，便以舟车劳顿为由，让王贵等人先退下了。
关上房门，沈清璃脸上的淡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肃。
“常嬷嬷，”她看向母亲派来的老嬷嬷，“您是老京城，又帮母亲管过几年事，觉得这庄子如何？”
常嬷嬷叹了口气，低声道：“小姐，老奴瞧着……这庄子，怕是有些不太妥当。那王庄头，看着恭敬，眼神却飘忽。庄户们的脸色也多是菜色，不像是丰衣足食的样子。这庄子每年的收益报上来虽不算多，但也绝不该是这般光景。”
沈清璃点了点头，常嬷嬷的看法与她凭借【微表情洞察】观察到的一致。这秋水庄，内里恐怕早已蛀空。
她需要证据，需要更清晰地了解这里的状况。
“系统，”她在心中下令，“对目标‘王贵’及‘秋水庄真实账目与佃户状况’进行双目标命运片段窥视。”
【叮！消耗能量点35，对目标‘王贵’、‘秋水庄状况’进行片段窥视……】
脑海中画面涌现：
第一段（王贵视角）：深夜，王贵在自己房间里，就着油灯，在一个私密账本上记录着。画面拉近，可见上面记载着真实的收入远高于报给主家的数目，而许多开销项目则被夸大或凭空捏造。他一边写，一边得意地嘀咕：“……反正夫人深居简出，不懂这些……每年打点好府里孙姨娘那边的人，这点小钱，谁会在意……”
第二段（庄子状况）：画面切换，显示佃户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对着干瘪的粮袋唉声叹气。一个老佃户对着破败的农具叹息：“……收成大半都交了租子，剩下的连糊口都难……王庄头还总找名目加派……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另一画面显示，庄子的水利设施年久失修，良田甚至有被抛荒的迹象。
画面结束。
沈清璃眼中寒光一闪！
果然！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账目混乱，盘剥佃户！这王贵，简直是把母亲的产业当成了他自己的钱袋子！
而且，系统提示中提到了“府里孙姨娘”！孙姨娘是沈明远的一个远房表妹，在苏氏入府前也曾得宠过一阵，生下了一个庶子，如今在府中地位不高，但似乎与苏氏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偶尔还能从苏氏手指缝里漏点好处。没想到，她的手竟然伸到了母亲的陪嫁庄子上！难怪王贵如此有恃无恐！
这不仅仅是田庄管理的问题，更牵扯到了沈府内部的宅斗！苏氏知道吗？她是默许，还是也被蒙在鼓里？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复杂。
但沈清璃并未慌乱，反而更加冷静。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
接下来的两天，沈清璃并未急着召见王贵查账，而是以散心、为外祖母祈福为由，带着豆蔻和常嬷嬷在庄子里“随意”走动。
她去了佃户聚居的村落，看似好奇地询问庄稼收成、家中生活。佃户们起初畏缩不敢言，但在沈清璃温和的态度和常嬷嬷几句看似无意的引导下，渐渐有人大着胆子吐露了实情——租子沉重，王庄头及其亲信时常勒索，日子艰难。
她去了田埂地头，观察庄稼长势和水利设施，凭借脑海中那些庞杂记忆碎片里关于农事的知识，她确认了田地缺乏肥力，沟渠淤塞严重。
她还“偶然”遇到了王贵那个游手好闲、在庄子里横行霸道的儿子，对方见到她虽慌忙行礼，但那掩饰不住的骄纵之气，更印证了王贵在庄子的土皇帝地位。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王贵的贪腐和管理无能。
第三天，沈清璃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她让常嬷嬷以“大小姐想了解一下庄子历年情况，以便更好为夫人祈福”为由，向王贵索要庄子的账册和相关文书。
王贵显然早有准备，捧来的账册表面看起来干干净净，收支项目清晰，甚至略有盈余，做得天衣无缝。
沈清璃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翻看着那本假账，王贵垂手站在下首，脸上带着恭敬，眼底却藏着一丝不屑。他认定这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根本看不懂账目，不过是走个过场。
然而，沈清璃翻看片刻后，忽然合上账册，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王贵，开口问出的却不是账目细节，而是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王庄头，我昨日在庄外溪边散步，见那处原有的水车似乎损坏已久，为何不曾修缮？”
王贵一愣，没想到大小姐会问这个，连忙回道：“回大小姐，修缮水车耗费不小，庄子上近年来收益有限，所以……”
“收益有限？”沈清璃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可我瞧着东边那几亩上等水田，去年的收成记录似乎不错。而且，我听闻孙姨娘前年得的那件狐裘，皮子甚是油光水滑，价值不菲吧？”
她这话问得轻描淡写，却如同惊雷般在王贵耳边炸响！
孙姨娘！狐裘！
她怎么会知道？！那件狐裘，正是他用庄子上的收益，偷偷孝敬给孙姨娘，以求她在府中为自己说话的！
王贵的脸色瞬间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腿肚子都有些发软。他猛地抬头，对上沈清璃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
这位大小姐……她根本不是来祈福静心的！她是来者不善！
沈清璃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击要害，瞬间击溃了王贵的心理防线！他会如何应对？是狡辩抵赖，还是狗急跳墙？而牵扯出的孙姨娘，又将给沈府内部带来怎样的波澜？整顿田庄的第一步已然迈出，但暗处的阻力，才刚刚开始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