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林园的晨雾还未散尽，竹枝上的露珠顺着叶片滑落，在青石板上洇出点点湿痕。刘彧攥着袖中的铜哨，指尖的温度几乎要将那枚小巧的金属焐化。三日前，他借着给刘子业送药的机会，在太医院的药渣堆里，与宗越的心腹姜产之交换了一张叠成蝉形的字条 —— 上面用朱砂画着华林园的地形图，竹林东侧的假山被圈了个红圈，旁边写着 “辰时三刻，以哨为令”。
这场密谋早在半月前就已悄然铺开。刘休仁借着巡查宫苑的名义，在深夜敲开了浣衣局的柴门。掌事的张嬷嬷正蹲在地上搓洗衣物，看到这位 “杀王” 突然出现，吓得差点打翻木盆。“嬷嬷别怕，” 刘休仁按住她颤抖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陛下要杀的，不止是我们这些宗室。” 他从袖中摸出半块银锭，“只要你肯帮我们联络宫中侍从，事成之后，保你全家平安。”
张嬷嬷的手猛地一顿，皂角泡沫顺着指缝滴落。她想起上个月被扔进井里的小宫女，只因打碎了刘子业的酒杯，就被污蔑 “被鬼附身”，尸体浮在水面上，眼睛瞪得圆圆的。银锭在晨雾中闪着冷光，她咬了咬牙，将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干：“殿下放心，浣衣局的三十个姐妹，还有司膳房的老冯，都愿意跟着殿下干。”
宗越的动作则更为隐秘。他利用看守太庙的便利，在深夜将羽林卫的队正们召到偏殿，烛火在他们甲胄上投下晃动的阴影。“陛下要在华林园射杀‘恶鬼’，” 他拔出佩刀，刀刃在烛火中闪过一道寒光，“可你们我都清楚，那些所谓的‘鬼’，都是被他害死的冤魂！明日辰时，谁愿随我清君侧，就亮出兵符！”
二十柄兵符 “哐当” 一声拍在案上，队正们的眼中燃烧着压抑已久的怒火。有个年轻的队正，兄长是去年被当作 “活靶” 射死的侍卫，此刻他攥着兵符的指节泛白：“统领若举事，末将愿第一个冲进去！”
消息像藤蔓般在宫中蔓延。司阍房的门吏偷偷记下了刘子业贴身侍卫的换岗时间，将纸条塞进了御膳房的蒸笼；值夜的太监在巡逻时，故意将宫道东侧的灯笼调暗，为政变队伍预留出隐蔽的路线；连养马监的马夫都磨利了草料刀，只等信号一响，就控制住刘子业的坐骑。
辰时刚到，刘子业的銮驾就驶入了华林园。他穿着绣着猎兽纹样的锦袍，腰间挂着浸过黑狗血的弓箭，身后跟着十几个侍卫，其中有三个是宗越安插的内应 —— 他们腰间的玉佩系着红绳，那是识别彼此的暗号。
“恶鬼在哪？” 刘子业不耐烦地勒住缰绳，看着雾气弥漫的竹林，“怎么还不出来？”
侍卫长谄媚地笑道：“陛下圣威，恶鬼怕是吓得不敢现身了。不如臣等先去搜查一番？” 他使了个眼色，三个内应立刻出列，拱手道：“臣等愿往！”
刘彧站在竹林边缘，看着那三人走进雾气深处，心跳如擂鼓。他知道，他们是去通知埋伏在假山后的宗越 —— 一切按计划进行。刘休仁悄悄凑过来，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肘，示意侍从们已各就各位：司膳房的厨子正将掺了迷药的糕点往侍卫身边送，浣衣局的宫女提着水桶，假装打扫，实则堵住了竹林西侧的退路。
“来了！” 刘子业突然指着竹林深处，声音里带着兴奋的颤抖。雾气中，隐约有白色的影子闪过，衣袂飘动的声音顺着风传来，像极了女子的哭泣。那是张嬷嬷带着几个宫女，穿着白色的孝衣，故意在林间穿梭 —— 她们要扮演的，正是那些被刘子业虐杀的宫女 “鬼魂”。
侍卫们纷纷举起弓箭，刘子业却拦住他们：“等等，朕要亲自射！” 他拉满弓弦，箭头对准那道白影，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就在箭矢即将离弦的刹那，刘彧突然扑倒在地，大喊：“陛下小心！那鬼朝您扑过来了！”
刘子业下意识地转头，视线被刘彧的身体挡住的瞬间，刘休仁猛地吹响了铜哨。“啾 ——” 尖锐的哨音穿透雾气，在竹林里回荡。
“动手！” 假山后传来宗越的怒吼，三十名羽林卫从石缝中冲出，铁甲碰撞的声响惊起无数飞鸟。姜产之一刀劈开侍卫长的咽喉，鲜血溅在刘子业的锦袍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内应按倒在地。
“反了！你们都反了！” 刘子业挣扎着嘶吼，腰间的弓箭掉在地上，浸过黑狗血的箭矢滚落，沾了满身泥污。
竹林西侧，张嬷嬷指挥着宫女们将水桶打翻，浑浊的泥水汇成小溪，挡住了侍卫们的退路。司膳房的厨子抡起扁担，将试图反抗的侍卫打倒在地，嘴里还喊着：“为小莲报仇！”—— 小莲正是那个被扔进井里的宫女。
刘彧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刘子业被死死按在地上，忽然想起那些被灌猪食的日子。他走过去，一脚踩在刘子业的胸口，声音冰冷如铁：“你不是要射鬼吗？看看四周，这些冲进来的，都是被你逼成‘恶鬼’的人！”
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照亮了一张张愤怒的脸。有羽林卫的士兵扯下头盔，露出额头上的伤疤 —— 那是去年被刘子业用箭射中的痕迹；有宫女指着刘子业，哭诉着被虐杀的姐妹；连养马监的马夫都提着草料刀冲了过来，刀刃上还沾着草屑。
宗越提着侍卫长的首级走来，血滴顺着刀柄落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陛下，” 他故意加重了 “陛下” 二字，语气里充满了嘲讽，“您的‘射鬼’之礼，该结束了。”
刘子业看着围上来的人群，眼中终于露出恐惧。他想求饶，却被姜产之用布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那些他用来 “射鬼” 的箭矢，此刻被羽林卫捡起来，一支支折断在他面前 —— 仿佛在宣告，这场以虐杀为乐的闹剧，终究要以他自己的覆灭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