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卷着邺城郊外的砂砾撞向城墙，连青铜兽首门环都被磨出细碎的白痕。三百名士卒赤着膀子，在零下十度的严寒中挥汗如雨，斧凿声昼夜不绝。三丈高的柴山渐成雏形，浸透桐油的榆木堆叠成八角祭坛，每根木梁都被火燎过，表面焦黑的纹路如血管般蜿蜒，在阴云密布的天幕下泛着诡异的暗紫色，仿佛一头沉睡的洪荒凶兽即将苏醒。高台中央的铁铸横杆被寒风啃噬出蜂窝状的孔洞，辘轳转动时发出锈蚀齿轮的呜咽，缠绕其上的麻绳早已板结，暗红血痂层层叠叠，记录着历任受刑者最后的挣扎。
三更梆子响过三巡，沉重的铜钲声撕裂死寂。赫稚与刘霸踏着结霜的青砖缓步而出，二人黑袍上金线绣着的无常鬼面在月光下泛着幽光，鎏金护甲每动一下都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宛如毒蛇吐信。囚车吱呀打开，蜷缩其中的石宣骤然暴起，指甲尽脱的双手如鹰爪般抓向赫稚咽喉，却被对方戴着铁指套的手掌生生扣住腕骨。“太子殿下这双爪子，当年剜石韬眼珠时倒是利落。” 赫稚阴恻恻笑着，枯槁的手指突然插进石宣发间，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整片头皮被生生扯下，鲜血混着碎发溅落在霜地上，瞬间凝成红梅般的冰晶。
石宣被铁链拖拽着爬上木梯，每级台阶都留下蜿蜒的血痕。当辘轳开始转动，粗粝的麻绳勒进脖颈，他脖颈青筋暴起，发出困兽般的嘶吼。刘霸的柳叶刀突然抵住他后心：“殿下可知这刀为何淬火九次？” 刀锋精准挑断脚筋，血柱喷射在雪白的霜地上，转瞬凝结成暗红冰晶。“去年今日，您用这把刀剜了石韬的眼睛，今日便让您尝尝滋味。” 刀刃贴着眼眶游走，在即将刺入的瞬间，刘霸突然扯过石宣的头发，将他的脸转向铜雀台方向，“看清楚了，陛下正等着为您送行呢！”
铜雀台上丝竹声与笑闹声交织。石虎半躺在蟠龙金榻上，锦袍随意敞开，露出布满刀疤的胸膛。昭仪用镶玉银匙舀起葡萄酿，喂进他歪斜的嘴里，酒液顺着他缺了半颗的牙齿滴落，在金线绣着龙纹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三千宫眷挤在汉白玉栏杆边，有人吓得双腿发软瘫坐在地，却被侍卫用长枪戳着后背强行撑起。当石宣在火刑架上扭曲成麻花，石虎突然癫狂大笑，震得腰间玉佩叮咚作响：“烧！给我烧得干干净净！让全天下都知道 —— 敢动朕的逆子，下场就该如此！” 随着令旗挥落，八支裹着硫磺的火把如流星般坠向柴堆，冲天烈焰瞬间吞没了凄厉的惨叫。焦糊味混着桐油香直冲云霄，惊起的寒鸦群遮天蔽日，羽毛落在燃烧的柴山上，化作点点黑灰，如同漫天落下的咒符。
这场持续三个时辰的刑罚，让整个邺城都沉浸在浓重的血腥气中。三日里，天空始终笼罩着暗紫色的浓烟，连太阳都成了血红色的圆盘。当灰烬终于冷却，有百姓在刑场地下挖出半枚焦黑的玉珏，断裂处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红绳 —— 那是石宣生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曾经温润的羊脂玉如今布满裂痕，宛如这个破碎的王朝。而铜雀台上，醉醺醺的石虎仍在拍打着金樽，用跑调的嗓音哼唱着年轻时的战歌，飞溅的酒液落在地砖上，与远处飘来的焦糊味混在一起，成了后赵宫廷最荒诞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