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进站后。
韩胜利和猴子原本来想着下去转会儿的,可看着富俊贤三人,只能在车厢里守着了。
“平安,他们仨怎么办?总不能带着到安东去吧?”
顾平安还在琢磨张大娥下落,“等队长回来吧。”
富俊贤一脸紧张道:“同志,我们没造成破坏,而且也是被人威逼,能不能把我们放了,我们以后一定好好改正重新做人。”
“是啊,我们一定重新做人。”
“要不是他富闷子找上我们兄弟,我们都回老家了,老根给我们捎信说村里现在有吃大锅饭了,不饿肚子。”
“刘大根,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是你们主动找我,问有没有路子能挣点钱好回老家的。”
“您说这话是没错,可我们兄弟挣到钱了吗?反而还栽了。”
“难怪别人叫你傻根呢,是好是坏分不清是吧?现在倒埋怨上我了。”
“行了,都给我消停点!”
这时师父徐红升联系完回到车上:“收拾下,带这仨人下去交接,这边出人押送他们回四九城。”
顾平安三人愣了下:“师父,不应该交给津门市局同志吗?”
徐红升走到外面才忧思重重道:“他们抽不开身,忙着呢,处长说先把人送回去,他找人交接处理,富俊贤关于袁显思的口供,要倒一大批人呢。”
韩胜利好奇问:“津门出大案子了?”
“有突发事件,都去支援了,群众太热情,领导吃了个饭出不去了。”
顾平安想起了个事,好像是叫正阳春的烤鸭店,领导下基层视察到津门,进去吃了顿便饭被群众发现了,然后近万名情绪高涨的群众都激动的围在了饭店门口朝圣。
据说后面统计,当天在正阳春门外捡到的手表有几百块,挤丢的鞋都收集了四五筐呢。
顾平安倒是能理解,接受表彰当天,他自己也一样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呢。
...
安东,招待所门口。
顾平安松开手里的包疾步上前。
门口不远处讨饭的抬起头,体型瘦到顾平安差点认不出来,她声音虚弱:“顾公安。”
“遇到事了,为什么不去邮电局给我打电话?”
“原本是怕给您添麻烦,后面想去四九城找您,但您给的那纸条被汗浸湿,上面的字认不清了,就只能暂时逃到这里碰运气。”
顾平安搀扶着她起身:“坐哪趟车到的?”
张大娥缩着手:“身上脏,我自己能走,坐沈安221,出来时没带钱,车票您得替我补给人家。”
“少啰嗦,饿了几天了?”
“应该有三天了。”
顾平安替她高兴,她确实没再伸手,彻底改过自新了:“张大娥,你已经重获新生了,走,我请你吃饭庆祝,后面去看过大夫没?”
“我自己能走,不用背我,我身上脏的很,包袄拿上,很重要。”
“你怎么瘦成这样子了?”
顾平安没听到回答,胸膛上下起了雨,有些温热。
招待所。
张大娥饿了好几天,顾平安先让她喝粥暖胃缓缓再吃菜和馒头,中途她好几次跑到外面呕吐。
猴子把自己的菜推到她面前:“慢点吃,不够了我再去拿。”
“谢谢你们,我吃的很饱了,顾公安,您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顾平安大概说了下富俊贤几人的事:“上次咱们碰见,我问你这人是谁,你不愿意说,现在能说了吧,是不是袁显龙?。”
张大娥咬着嘴角,眼里充满仇恨:“就是他,袁显龙和他弟弟。”说到这儿张大娥红了眼睛:“大奎,大奎被他们给害死了。”
顾平安还能记起当初哪个哭喊着要回去娶燕子的张大奎。
“张大奎被他们害死了?怎么回事?”
“出来后,大奎回到老家,发现燕子还没结婚,还鼓励他改过自新,虽然知道自己配不上燕子,但大奎下定决心好好活出个人样来,为了再不伸手,他自己连手指都折了两根,可他们不给活路啊。”
“他们找上大奎,让他去偷一件东西,用燕子和她奶奶安全做要挟。”
顾平安越听越耳熟,但为了不打断张大娥思路只能暂时压下心里疑问。
“偷什么东西?”
“偷一把枪,事成后,大奎找到我,说请我吃烤鸭,我就知道他又伸手了,在吃饭时一直追问,大奎不肯说,一直喝酒,到后面他喝醉了我才问出来,他替袁显龙偷了公安的枪,以后活不下去了,袁显龙肯定要用这个把柄吃他一辈子。”
“我本想着第二天等他醒酒了再细问的劝劝,没想到他一大早就回了老家,鼓起勇气和燕子告白,没等燕子有反应,他就跑回家自杀了。”
“后面袁显龙就找上我,说大奎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让我替他找到。”
“我知道大奎以前喜欢藏东西的地方,挖出来后看到他给我留的信,让我用哪本笔记来自保。”
顾平安接过笔记本翻了两页就生气的看不下去了,交给师父后问:“按理说张大奎半路出家,手艺没你好吧?他为什么找张大奎?”
“主要是我被他带回过所里好几次,是熟面孔。”
徐红升半晌才收起笔记本:“张大娥,你立功了,这本子上还只是这半年的,就已经牵扯到四名干部,隔壁房间我们给你准备了洗漱的和衣服,去澡堂洗个澡好好休息,到时跟我们一起回四九城,为了你安全,工作重新给你安排吧,以后别回津门了。”
张大娥起身鞠躬:“只有您几位拿我当人看,不过工作不用安排了。”
“我的胃罢工了,大夫说熬不到秋收了,在这之前,能替大奎,能替政府做点贡献,我张大娥也算没白来这世上一趟。”
“我很感激去年上了那趟联运的车,碰到顾公安,出来后日子虽苦,但我很踏实,很安心,我想这么些年都熬过来了,再熬一熬吧,老天总不能紧着一个人折磨,可这样的春风是吹不到我张大娥身上来的。”
说到这儿,张大娥笑容灿烂:“您几位不用替我难过,真的,太苦了,本来很早以前就熬不下去了,算是提前解脱了,对了,包袱里大奎写给燕子的哪封信替他烧了吧,这人啊,要走就要走的干干净净,不能再让人惦记的给别人添麻烦了。”
这世界很小,小到一起值乘里有好三位名字是熟悉的人。
这世界又很大,大到天人相隔,再也不会遇见了。
张大娥人生第一次穿上特意裁剪符合她身材的布拉吉裙子,然后坐了一列她自己也不知道目的地的列车悄悄告别了,就像她哪天说的话,不给别人添麻烦。
不过她离开时碧空蓝天很干净,犹如她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