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半,梧桐树叶被夕阳染成暖金色,落在振华中学校门口的柏油路上,像撒了一地碎金。李致远背着半旧的黑色双肩包,耳机线绕在手腕上,正低头踢着一颗小石子往前走,鞋尖蹭过路面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这是他每天放学最固定的节奏——不紧不慢,独来独往。
直到视线里闯进三道身影,他的脚步才顿了顿。
不远处的公交站牌下,林杨正侧着身和余周周说话,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他说话时总习惯比手势,眉眼弯弯的样子,连夕阳都像特意往他身上多洒了些光。余周周站在他旁边,手里攥着一本《时间简史》,书页被风吹得轻轻翻动,她偶尔点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侧脸的线条柔和得像水墨画。
这是李致远再熟悉不过的画面,从初中到高中,这两个人似乎永远都这样,自成一个小世界。但今天不一样,余周周的另一侧,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
女孩穿着和他们同款的校服,却显得有些局促,双手攥着书包带,指尖泛白,头发扎成一个低马尾,碎发贴在脸颊两侧。她似乎在努力融入林杨和余周周的对话,却总在开口前又把话咽回去,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李致远的好奇心像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他摘下一只耳机,迈开步子走了过去。脚步声在安静的傍晚格外清晰,林杨最先注意到他,笑着挥手:“致远,这么巧,你也刚放学?”
李致远没接他的话,目光直接落在那个陌生女孩身上,语气平淡得没什么起伏:“她是谁?”
“哦,你说辛锐啊。”林杨立刻侧身让辛锐往前站了站,语气熟稔,“周周班上的同学,刚转来没多久,今天刚好顺路,就一起走了。”
辛锐听到自己的名字,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早就听说过李致远,高一高二时,他是年级里的传奇人物——不是因为成绩好,而是因为他总独来独往,脾气古怪,却偏偏在物理竞赛里拿过全国奖,连老师都对他格外宽容。刚才林杨介绍时,她就攥紧了手心,想着一定要好好自我介绍,说不定能多认识个朋友。
现在机会来了。辛锐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颤抖着抬起来,想朝着李致远递出一个微笑,连准备好的开场白“你好,我叫辛锐,很高兴认识你”都已经到了嘴边。
可李致远只是瞥了余周周一眼。那眼神很淡,像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没有惊讶,没有好奇,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然后他收回目光,连多余的一个字都没说,背着书包,径直从辛锐身边走了过去。
辛锐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指尖还保持着要握手的姿势,尴尬得像被冻住的雕塑。风吹过,她的碎发贴在脸上,有点痒,却不敢抬手去拨。刚才鼓足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满心的委屈和难堪,脸颊也烧得发烫。
“别理他。”余周周的声音轻轻传来,带着安抚的温度。她走到辛锐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李致远就是这样,性格古怪得很,对谁都冷冰冰的,不是针对你。”
辛锐低下头,小声“嗯”了一声,可心里的憋闷还是散不去。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林杨,刚好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林杨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歉意,还递过来一颗水果糖,包装纸是粉色的,印着可爱的小熊图案:“别往心里去,他这人就是嘴硬心软,下次说不定就记得你了。”
他说话时,嘴角带着浅浅的梨涡,声音温和得像傍晚的风,刚才那些委屈好像被这颗糖的甜味冲淡了些。辛锐接过糖,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又飞快地缩了回去,小声说“谢谢”。她忍不住又多看了林杨一眼,看着他转身和余周周说话时的侧脸,只觉得这个人比刚才的夕阳还要温暖。
余周周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没注意到辛锐的目光。但林杨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那道视线带着点依赖和试探,落在他身上有点发烫。他心里微微一顿,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不动声色地往余周周身边靠了靠,话题也重新转回了刚才的物理题上。
辛锐的目光僵了一下,然后迅速收回,攥着那颗还没拆开的糖,指尖用力得有些发白。
这时,公交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是辛锐要坐的那辆。她连忙和林杨、余周周道别,背着书包快步跑向公交站,上车前还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林杨正低头听余周周说话,侧脸温柔,再也没往她这边看。
公交车缓缓开动,辛锐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后退,手里的糖被体温焐得发黏。她拆开包装纸,把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可心里却还是有点空落落的。
而另一边,辛锐走后,林杨才看向余周周,语气带着点无奈:“刚才辛锐好像有点不开心。”
“没事,她就是太敏感了。”余周周合上书,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奔奔的烧烤摊坐会儿?听说米乔今天也在。”
林杨眼睛一亮:“好啊,刚好我还没吃晚饭,奔奔的烤鸡翅可是我的最爱。”
两人沿着路边慢慢走,梧桐树叶在他们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声。林杨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班里的趣事,余周周偶尔插一句话,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一幅安静的画。
奔奔烧烤摊就在街角,红色的遮阳棚下摆着几张折叠桌,炭火的香味老远就能闻到。他们刚走近,就听到米乔爽朗的笑声,还有啤酒罐碰撞的声音。
“再来一罐!李致远,你行不行啊?才喝两罐就怂了?”米乔把一罐啤酒推到李致远面前,自己手里的啤酒罐已经空了一半,脸上带着红晕,眼神却依旧明亮。
李致远靠在椅子上,面前已经摆了三个空啤酒罐,他的脸颊也有点红,眼神却还是冷冰冰的,只是说话的速度慢了些:“谁怂了?喝就喝。”
奔奔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串刚烤好的鸡翅,无奈地看着他们:“米乔,别喝了,啤酒度数再低也架不住你这么喝,等会儿该醉了,我给你换汽水。”
“换什么汽水啊!”米乔大手一挥,差点把桌上的烤串扫到地上,“真男人就是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奔奔你不懂,这叫江湖气!”
奔奔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你是假小子不是真小子,还江湖气呢,等会儿喝多了哭鼻子,我可不管你。”
“谁哭鼻子了?”米乔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又看向李致远,“继续喝啊,你不是挺能的吗?”
李致远拿起桌上的啤酒罐,刚要拉开拉环,就听到旁边传来林杨的笑声:“奔奔,你还真别拦着米乔,你该担心的是李致远,你看他那样,好像他喝得过米乔一样。”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林杨和余周周走了过来,林杨还挥了挥手。奔奔看到他们,像是看到了救星:“可算来了,你们快劝劝米乔,再喝下去,我这烧烤摊的客人都要被她吓跑了。”
“我才没那么夸张。”米乔嘟囔了一句,又拿起自己的啤酒罐喝了一口。
余周周走到桌边,把手里的书包放在椅子上,笑着说:“奔奔确实不用拦着,李大侠人菜瘾大,让他喝就是了,他喝不过米乔,肯定在米乔喝醉前先醉。对了,我带了录像机,等会儿李致远要是发酒疯,刚好录下来,以后留着当纪念。”
她说着,还真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银色的录像机,对着李致远晃了晃。
李致远原本还带着点醉意的眼神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放下手里的啤酒罐,坐直了身体,语气严肃:“天色太晚了,我该回家了。另外,我现在高三,你们要称呼我为师兄或者学长,懂吗?”
林杨凑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一脸狡黠:“想让我们叫你师兄啊?行啊,等你酒量超过米乔再说吧。”
“超过她?”李致远挑了挑眉,不服气的劲儿上来了,他重新拿起啤酒罐,“好,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千杯不醉。倒酒!”
米乔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拿起桌上的啤酒瓶,给李致远倒了三杯,杯子里的啤酒泡沫溢出来,顺着杯壁往下流:“来,三杯连喝,这才叫厉害!”
李致远看着桌上的三杯啤酒,深吸一口气,刚要伸手去拿,就听到林杨凑到余周周耳边小声说:“有好戏看了,等会儿他肯定要出洋相。”
余周周忍不住笑了笑,点了点头,手里的录像机已经打开,镜头对准了李致远。
李致远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端起第一杯啤酒,仰头一饮而尽。啤酒的苦味在嘴里散开,他皱了皱眉,又端起第二杯。
第二杯刚喝完,他的眼神就开始发飘,脸颊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他放下杯子,突然站起来,手舞足蹈地开始扭动身体,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他的动作毫无章法,一会儿扭扭腰,一会儿摆摆手,像一条被打了结的蛇,又像一只断了腿的狗,身体摇摇晃晃的,差点撞到旁边的桌子。歌声更是离谱,跑调跑到了姥姥家,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还带着点醉后的含糊,绕着烧烤摊飘了一圈,比路边的噪声还要恐怖。
奔奔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刚才还坐在旁边桌的两个客人,听到李致远的歌声,对视一眼,飞快地结了账,几乎是跑着离开的。
“完了完了,我的客人都被他吓跑了。”奔奔欲哭无泪,想上前拉住李致远,又怕他摔了。
米乔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啤酒罐都差点掉在地上:“哈哈哈,李致远,你这舞跳得也太好笑了,比我家隔壁的狗还滑稽!”
李致远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边扭一边唱,还试图去抓桌上的烤串,结果差点把盘子掀翻。
林杨连忙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致远,别跳了,我们送你回家。”
李致远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嘴里还嘟囔着:“我没醉……我还能喝……再来一杯……”
余周周收起录像机,无奈地摇了摇头:“早就说了,他人菜瘾大,偏不信。”
林杨和奔奔一人架着李致远的一条胳膊,费力地把他往路边拖。李致远还在不停地扭动,嘴里的歌声断断续续的,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慢点慢点,别让他摔了。”奔奔一边走一边叮嘱,脸上满是无奈。
林杨回头看了一眼余周周,笑着说:“你先在这儿等会儿,我们送他到家就回来。”
余周周点了点头,看着他们三个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忍不住笑了。晚风拂过,带着烧烤的香味和啤酒的清冽,远处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洒在路面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热闹又温暖。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录像机,刚才录下的画面里,李致远手舞足蹈的样子格外滑稽。余周周忍不住按下播放键,耳边又传来他跑调的歌声,她笑着摇了摇头,把录像机放进书包里,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等着林杨和奔奔回来。
夜色渐浓,梧桐树叶在灯光下摇曳,远处传来公交车的鸣笛声,还有烧烤摊上传来的米乔的笑声,一切都像旧时光里的电影片段,温暖而绵长。
不过,耿耿心情很不好,居然还得照顾喝醉的哥。谁让耿爸和后妈带着弟弟出去旅游了。可怜高中生没有人权,根本不给请假,家里就剩下可怜的他和可恨的哥。她只能指挥林杨和奔奔把李致远扔床上,然后还得看着李致远,避免万一醉吐把自己噎死,那就真悲剧了。
不过,耿耿也趁此机会在李致远脸上作画,还时不时斥责他。并且打电话给余淮,让他听自己给李致远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