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赛之后，萧御和虞颜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期。
那条三八线彻底成了历史，偶尔手臂在桌面上不经意相触，两人都会微微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只是耳根会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红。
萧御依旧会给她讲题，语气却不再那么冷硬，偶尔还会带着点无奈的纵容：这道题我上周不是刚讲过类似的？小傻子。
小傻子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亲昵的揶揄，让虞颜心跳失衡，却不再感到被冒犯。
虞颜开始更加留意萧御。她记得他校庆夜在小操场提到的关于母亲的生日，也隐约从林浩那里旁敲侧击地得知，萧御自己的生日，就在下周。
那个曾经抢走她早餐、恶劣地划下三八线的同桌，如今在她心里，占据了完全不同、却更加复杂和柔软的位置。
她想为他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驱散一些他眼底深藏的阴霾。
萧御生日那天，一切如常。
他本人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放学后，他像往常一样，单肩挎着书包，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教室，背影依旧带着几分与世隔绝的孤寂。
虞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悄悄握紧了书包带子，那里面，装着她准备的东西，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虞颜站在学校后门那条僻静的小巷口，有些紧张地等待着。
这是她之前和萧御好（其实是她单方面提出，他没反对）如果晚上有问题要问，可以在这里等他的地方。
她不确定他会不会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巷口路灯昏黄的光晕在地上拉长了她的影子。
就在虞颜以为他不会来了，心情逐渐被失落笼罩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巷口，步伐带着惯有的散漫。
萧御看到站在昏暗路灯下的虞颜，脚步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眉头微蹙。
你在这干什么？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口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我……我有道题不太明白。虞颜找了个借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微弱，手指不自觉地蜷缩着。这个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蹩脚。
萧御挑眉，似乎觉得她大晚上在这里等他就为了问一道题有点奇怪，但还是走了过来，身影笼罩在昏黄的光线里。
哪题？
虞颜没有拿出练习册，而是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从身后拿出了那个她小心翼翼保护了一路的、小小的方形盒子，以及一支细长的蜡烛。
盒子是普通的纸盒，却系上了一根浅蓝色的丝带，打了个笨拙但用心的蝴蝶结。
萧御愣住了，看着那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盒子和蜡烛，又看看她，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像是精密仪器突然接收到了无法解析的信号。
虞颜将盒子放在旁边一个废弃的、还算干净的水泥墩上，动作有些笨拙地点燃了那支蜡烛。
微弱的、跳跃的烛光，瞬间照亮了两人之间一小片昏暗的空间，也在虞颜清澈的眼睛里投下温暖而坚定的光点，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生日快乐，萧御。
她抬起头，看着他，声音轻柔却清晰地说道，带着无比的真诚。
萧御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看着那簇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的小小火苗，以及火苗后面，女孩被烛光映照得格外柔和的脸庞。
他脸上的表情是空白的，像是大脑一时无法处理眼前这超出所有预期和常规的景象，所有的冷漠和防备在这一刻都出现了裂痕。
已经……多久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了？
久到他几乎已经忘记生日这回事，或者说，刻意地去遗忘。
家里冰冷沉寂，母亲需要人照顾，沉浸在自身的痛苦中，父亲形同虚设。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种被遗忘、也不需要被记住的感觉，用坚硬的壳将自己包裹起来。
可是……
烛光在她眼中跳跃，温暖而明亮，像暗夜里唯一的光源，不耀眼，却固执地穿透了他冰封已久的心湖深处，撬开了一丝缝隙。
一种极其陌生的、酸涩而滚烫的情绪，猛地涌上喉咙，堵得他几乎说不出话。
他下意识地别开脸，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可能失控的、脆弱的表情，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多事。
他声音沙哑地挤出两个字，带着他惯有的、别扭的掩饰，试图用冷漠重新武装自己。
虞颜却没有在意他的语气，她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紧抿的唇角，心里反而升起一股勇气。
她将那个小盒子往前推了推，声音温柔而坚持：是蛋糕，虽然很小……你，你要不要许个愿？
萧御沉默了很久。巷子里安静得能听到夜风拂过墙头野草的簌簌声，远处马路隐约传来的车流声，以及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明明灭灭。
最终，在虞颜带着期盼和一丝忐忑的注视下，他缓缓转回头，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松动、在融化。
然后，他真的在那支小小的、象征性的蜡烛前，闭上了眼睛。
烛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那一刻，他脸上所有的冷漠和棱角似乎都被这柔和的光线抚平，显出一种罕见的、近乎虔诚的安静。
他许愿的时间很短，只有几秒，却仿佛凝聚了某种沉重而真挚的东西。
虞颜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充满了一种柔软的、酸胀的情绪。
她希望，至少在这一刻，他是快乐的，是被祝福的。
几秒后，萧御睁开了眼睛，俯身，吹熄了蜡烛。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周围重新陷入昏暗，只有远处路灯朦胧的光晕和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烛芯气味。
黑暗中，虞颜听到他极轻、极低地说了一句：
谢谢。
那声音轻得像是错觉，几乎被风声掩盖，却重重地敲在了虞颜的心上，让她鼻尖一酸。
她弯起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明亮的笑容。
萧御看着她脸上干净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伸手拿起了那个小盒子，指尖触及那根浅蓝色的丝带时，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走了。他低声说，将盒子攥在手里，转身朝巷子外走去，脚步似乎比来时快了一些，像是要逃离这过于温暖和让他无所适从的氛围。
虞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没有跟上去。
她知道，他需要一点空间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情绪。
这一小片生日烛光，或许无法驱散他生命中所有的阴霾，它一定在他冰冷的世界里，留下了一抹真实的、温暖的痕迹。
而对于虞颜来说，能为他点亮这一小片光，本身就是一件让她感到无比幸福的事情。
夜色温柔，她独自站在原地，心里却像是被那小小的烛光照亮了一般，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