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水龙宫。敖烈换上了一件相对轻松的暗紫色常服龙袍。但此刻大殿内的气氛却绝非轻松。数十名泾水高层将领——从几位龙子敖?、敖剥、敖磐,到骨蛮、蟹甲、螭蛇各军的核心统领,再到龟相、虾谋等文治重臣——济济一堂。
殿前宽阔的墨玉石地上摆开长条玉宴桌案,无数由蚌女精心烹饪、灵气四溢的奇珍异肴流水般送上,琼浆玉液的香气氤氲在空气中。
然而,除了玉箸偶尔触碰碗碟的轻微声响和大殿深处传来的潺潺水声,整个宴会厅却弥漫着一股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低气压。
泾水诸将的脸上,几乎都挂着一副如同被霜打蔫了的茄子般的神情——憋屈!心痛!郁闷!震惊!以及那挥之不去的寒意!
憋屈——为谁打仗?为了敖烈!为了所谓的“血仇”!结果呢?仗是他们打的!血是他们流的!人是他们死的!连洒金湖底流的血,一半成都是他们泾水的!
心痛——损失惨重!嫡系精锐伤亡近半!尤其是骨蛮和蟹甲军,作为核心冲击力量,损伤极其惨重!那些阵亡的妖兵,每一个都是耗费海量资源培养起来的!更别提那些陨落的得力战将!这损失……简直是在挖泾水的根基!伤筋动骨!
郁闷——好处呢?仗打完了!浐水的赔偿,大王居然不要!不要啊!!!那么大一笔泼天财富!敖烈一句话就推掉了!这让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将士们情何以堪?!尤其是敖剥,他到现在都想不通,那堆东西要是运回来,能换多少丹药?多少神铁?多少提升修为的宝贝?!为什么?!凭什么?!
震惊!——渭水的凶威!玉茧子的恐怖!那些能瞬间秒杀妖仙的古怪武器!还有沙塘鳢那句轻飘飘的“乌鳢火锅”!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所有妖仙的心头!强!太强了!强到不讲道理!强到令人绝望!这样的势力,自己真的能跟着吗?会不会哪天被连骨头吞了都不剩?
恐惧!——这种强大本身就带来了无法言喻的压迫感!伴君如伴虎?渭水比猛虎恐怖万倍!那是一头能轻松嚼碎世界屏障的洪荒巨兽!
在这种复杂心绪笼罩下,再好的灵膳仙酿也味同嚼蜡。众妖将或低头默默进食,或端着玉杯发呆,眼神空洞。蟹统军那只巨大的螯钳捏碎了第三只盛酒的玉杯;骨蛮主将面前的灵果动也未动;蛇将螭九三角眼乱转,眼神阴鸷难明。大殿内弥漫着压抑的低气压。
看着麾下爱将们如此沉闷失神,如同被斗败的公鸡,敖烈放下手中的琉璃玉盏。那一声清脆的“叮”响,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瞬间打破了死寂!吸引了所有将领的目光!他们齐刷刷看向主位上的龙王。
敖烈脸上并未有不悦,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下方正一脸憋屈、闷头啃着一条巨大灵鱼尾骨的敖剥脸上。
“剥儿,”敖烈开口了,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将领耳中,“今日之事,为父看你颇有所思。何不将心中所想?尽数道来?也让诸位统领听听你的看法?”
被父亲突然点名,敖剥猛地停下口中的咀嚼,抬起头。他脸上那份毫不掩饰的憋屈和愤怒如同凝固了,嘴唇蠕动了半天,梗着脖子,还是将心底那话吼了出来:
“父王!儿臣不服!那浐水的鳞浪服了软!割肉赔礼!为何不要?!那可是鎏金矿!赤铜精!还有五件仙宝!足够咱们抚恤伤亡精锐三倍有余!还能大大充实府库!为什么……为什么父王要推掉?咱们泾水的儿郎,血不能白流啊!” 他声嘶力竭,几乎吼破了喉咙!
敖剥此言一出,如同捅开了一个马蜂窝!殿内压抑许久的将领们纷纷抬起低垂的头颅,眼中燃烧着同样的不解、委屈和愤怒!一道道目光带着质询与渴望,如同实质般射向高台上的敖烈!是啊!为什么?!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敖烈看着瞬间变得灼热而充满期盼的数十道目光,脸上那丝笑意反而更加深邃。他也不急于反驳敖剥,只是缓缓站起身,负手踱步于玉阶之上,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了然于胸的棋局。
“剥儿问得好!问出了在场诸位心中的郁结。”
他脚步一顿,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但!眼光要放得长!要看到全局!要看到棋盘之外那执棋的手!不能只盯着洒金湖那点血渍和鳞浪口袋里的几块矿石就一叶障目!”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自信:
“寡人今日!就与诸位掰开了!揉碎了!讲个明白!”
所有将领瞬间挺直了腰板,屏住了呼吸!殿内落针可闻!
敖烈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如同凿刻:
“第一件事!”
他伸出第一根覆盖着龙鳞的手指:
“‘帝君’!这头衔!是谁给寡人戴上的?!是敖峯?是敖枼?还是鳞浪?”他冷笑着摇头,“不!是渭水!是玄渊道长亲手将这份权柄,将统领八水、享万民香火的位格,赐予了寡人!赐予了我泾水敖氏!!!!”
轰——!
如同醍醐灌顶!
众将眼神猛地一亮!是了!这如同王座般尊崇的帝君之位!这浩荡涌来的香火愿力!都是渭水给的!没有渭水,他们泾水凭什么在关中八水压过其他几家?凭什么号令群雄?
“是渭水!”众将领齐声低喝,脸上露出了然之色。
敖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声音更加凝重:
“第二件事!”
“渭水的实力!是你们在战场上亲身体验过的!在洒金湖上空亲眼所见的!”他目光扫过下方,“无论是那瞬间点杀妖仙的凶戾手段!还是玉茧子禅师这等背景超然的佛门护法对其的尊敬恭顺!甚至……将灞水之主做成一道菜的气魄!!”
“你们扪心自问!我泾水,加上沣、涝、浐水四家合力!可有丝毫撼动渭水的可能?能在其怒火下支撑几息?!”
冰冷的现实如同冰水浇醒众人!所有将领瞬间打了个寒颤!眼中刚刚涌起的那点“我主战之”的底气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后怕!
“没有丝毫可能!”蟹统军苦涩地摇头。
“在其面前,怕不过是蝼蚁罢了!”骨蛮主将声音干涩。
众将领眼中最后一丝傲然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敬畏与臣服。
“然也!”敖烈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