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燃烧的迷宫。
谷寿夫带着他最后的卫队,在这座迷宫里,像一群无头的苍蝇,疯狂地冲撞着。
他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
他只是凭借着一股复仇的本能,朝着枪声最密集的地方冲去。他坚信,那个魔鬼,一定就在那里!
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将领,即便在疯狂中,也保留着一丝军人的警觉。
他们小队呈战斗队形,利用残垣断壁,交替掩护,前进得非常专业。
然而,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支军队。
而是整座,活过来的城市。
当他们冲进一条看似寂静的小巷时,二楼的一扇窗户,突然被推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看都没看,就将一整盆滚烫的,不知道是开水还是热油的东西,劈头盖脸地泼了下来!
“啊!”
一名日军士兵被浇了个正着,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满地打滚。
“八嘎!有埋伏!”
谷寿夫下意识地举枪,对准了那个窗口。
可那个窗口,已经空无一人。
他们惊魂未定,继续前进。拐过一个街角,一块巨大的门板,突然从屋顶上,被推了下来,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他们。
他们狼狈地躲开,抬头望去,屋顶上,只有几个穿着短褂的汉子,冲他们比了个中指,然后一溜烟,消失在另一边。
“追!给我杀了他们!”谷寿夫气急败坏地吼道。
他们冲上屋顶,却发现这里四通八达,那些汉子,早已不知所踪。
而他们,却因为这片刻的停留,彻底暴露了位置。
“哒哒哒!”
远处,一挺早就架好的歪把子机枪,突然开火。子弹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将他们死死地压制在屋顶上。
“师团长阁下!我们暴露了!快撤!”一名卫队长焦急地喊道。
谷寿夫狼狈地趴在瓦片上,他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张看不见的网里。
这张网,不是由士兵和火力点构成的。
而是由这城里,每一个看似无害的平民,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构成的。
那些老太太,那些扛包的苦力,那些在街上乱跑的小孩……他们,都是这张网的眼睛和触手!
他们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骚扰他们,拖延他们,然后,将他们的位置,报告给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真正的猎人。
……
钟楼顶上。
李默正拿着一个简易的,由无数根电话线汇集而成的“总机”,冷静地接听着来自城市各个角落的“情报”。
“报告默爷!鱼,进了咱们二道巷!一个老太太赏了他们一锅开水,烫翻了一个!”
“报告默爷!鱼,现在在追几个弟兄,上了永和当铺的房顶!”
“报告默爷!我们的人,已经把他们压制在房顶上了!坐标,坐标……”
一个个由普通百姓,甚至是半大孩子传递来的情报,不断地汇集到李默这里。
他的脑海中,那副三维地图上,一个代表着谷寿夫的红色光点,其移动轨迹,被精准地勾勒了出来。
“默爷,都安排好了。”周耀祖放下望远镜,他的脸上,也满是兴奋,“那一片,是咱们预设的第三号狙击点。视野绝佳,而且有三条以上的撤退路线。”
“好。”李默点了点头,他拍了拍身边那支擦拭得一尘不染的98K,“走,我们去会会这位师团长阁下。”
他没有带任何人,只有他和周耀祖。
两人像两只灵猫,利用着熟悉的地下通道,和纵横交错的废墟,悄无声息地,绕到了谷寿夫侧后方的一栋,已经被烧得只剩下框架的百货大楼上。
这里,距离被压制在对面屋顶的谷寿夫,直线距离,不足六百米。
对于普通的狙击手来说,这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距离。
但对于李默来说,这,只是一个数字。
他架好枪,通过八倍镜,稳稳地锁定了那个正在屋顶上,狼狈地指挥着还击的,肥胖的身影。
“目标,敌方指挥官。”李默的声音,平静无波。
“距离,五百八十米。”周耀祖迅速报出数据。
“风速,东北风,二级。风偏,修正半个密位。”
“湿度……”
李默没有再听下去。
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子弹时间(中级)】,开启!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滞的状态。
远处屋顶上,子弹划出的炽热弹道,变成了一道道绚烂的流光,缓慢地在空中飘浮。
谷寿夫那张因为愤怒和惊恐而扭曲的脸,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呈现在李默的镜中。他能看到,谷寿夫正在张着嘴,咆哮着什么,唾沫星子从他的嘴里喷出,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在空中悬停。
李默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计算的,不再是风速,不再是湿度。
而是,谷寿夫下一个战术动作,他身体肌肉的微小抽搐,甚至是,他心脏跳动的频率。
他的手指,稳稳地,扣在了扳机上。
然后,轻轻一压。
砰!
一声清脆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枪响,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嘈杂。
在周耀祖的望远镜里,他看到,李默射出的那颗子弹,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它划过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完美的弧线,精准地,钻进了谷寿夫刚刚抬起头,准备咆哮的,那张大张的嘴里。
噗!
一朵小小的,殷红的血花,从谷寿夫的后脑勺上,爆开。
谷寿夫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那双充满了疯狂和怨毒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变得空洞,茫然。
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然后,像一袋被戳破了的米袋,软软地,向前栽倒。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周围的日军卫兵,呆呆地看着他们那如同神明一般,战无不胜的师团长,就这么窝囊地,被人一枪,爆了头。
“师团长……阁下……玉碎了?”
不知是谁,用梦呓般的声音,说了一句。
这句话,像一个信号。
幸存的日军,彻底崩溃了。
他们的信仰,塌了。
他们丢下枪,哭喊着,四散奔逃。
战斗,就这么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结束了。
第六师团,这支从成立以来,就未尝一败的日军王牌,在南京城下,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国团长,用一种闻所未闻的方式,彻底地,从番号上抹去了。
……
消息传开,整个南京城,沸腾了!
无数的百姓,从他们的藏身处涌了出来,他们欢呼着,拥抱着那些满身硝烟的士兵,喜极而泣。
王敬久和桂永清,站在钟楼的废墟上,看着这劫后余生的景象,看着那个依旧平静地,擦拭着自己步枪的年轻人,相顾无言。
他们知道,他们见证了一个神话的诞生。
然而,李默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他知道,胜利,只是暂时的。
第六师团的覆灭,只会引来日军更疯狂的报复。
果然,不到半天。
一份来自武汉的,措辞严厉的电报,和一份来自日军华中方面军的,措辞更加严厉的最后通牒,同时摆在了他的面前。
武汉方面,委员长对于他“擅自成立指挥部,公然违抗军令”的行为,表示“极度震怒”,并已经派遣了一位“特派大员”,前来“整肃军纪,接管防务”。
而日军方面,华中方面军司令官松井石根,更是直接向南京城喊话。
他要求“南指”立刻无条件投降,并交出杀害谷寿夫师团长的“凶手”李默。
否则,他将集结三个师团的兵力,不惜一切代价,将南京城,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内忧,外患。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似乎又将被更加巨大的阴影所吞噬。
钱虎看着那两份电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默爷!这可咋办?咱们这是……两头不讨好啊!姓蒋的要办咱们,小鬼子要弄死咱们!”
李默将两份电报,随手扔到了一边。
他抬起头,看向北方。
那是,长江的方向。
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藏着旁人读不懂的深意。
“谁说,我们一定要在这里,等他们来?”
“这南京城,他们想要,就送给他们好了。”
“只不过,在送出去之前,我们得把家里打扫打扫,把一些用不着的东西,都清出去。”
“顺便,再带点‘土特产’,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