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住了月亮,江面上黑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二十多艘木船、驳船,甚至还有绑着汽油桶的竹筏,挤在燕子矶下方的芦苇荡里。
船身压得很低,吃水线几乎齐平了船舷。
船上挤满了人,除了负责警卫的孤狼队员,全是这次撤离的“宝贝疙瘩”——技工、医生、老教授,还有那一箱箱图纸和拆散的精密仪器。
没有人说话。连那几个平日里咳嗽不停的老烟枪,此刻也死死捂住嘴巴,把肺管子里的痒意硬生生憋回去。
只有江水拍打船帮的哗哗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日军汽艇马达声。
“突突突……突突突……”
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李默站在领头的驳船船头,手里没有望远镜,只有那块从鬼子手里缴来的夜光表。秒针跳动的声音,在他耳朵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系统。”
他在心里喊了一声。
【在呢,宿主。这回玩得有点大,心跳都快上一百二了。】系统的声音不像往常那么正经,带点调侃,像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损友,【前方六百米,日军“白露”级炮艇一艘,探照灯扫描周期三十秒。左侧八百米,巡逻汽艇两艘,正在交叉巡逻。】
“少废话。”李默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启‘子弹时间(中级)’。”
【得令。扣除精神力值,祝您舞跳得愉快。】
刹那间,世界变了。
原本翻滚不休的江水,突然变得粘稠,浪花飞溅在半空中,迟迟不肯落下。远处那刺眼的探照灯光柱,移动速度慢得像是在爬行的蜗牛。
李默甚至能看清空气中漂浮的水雾颗粒。
所有嘈杂的声音都被拉长、变低,汇聚成一种奇异的轰鸣。
他抬起右手,对着身后的舵手打出一个手势。
向左,十五度。
舵手是个在长江上跑了几十年船的老把式,虽然看不见前面的情况,但他信李默。船舵转动,驳船像一条灵活的大黑鱼,贴着江流的漩涡边缘滑了过去。
就在船身刚刚偏转到位的瞬间,一道惨白的光柱,“慢吞吞”地扫过了他们原本所在的航道。
如果晚半秒,这船人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呼……”
钱虎蹲在李默脚边,手里紧紧攥着驳壳枪的木柄,掌心里全是冷汗。他看不见李默眼里的世界,他只知道,刚才那道光柱,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的。
“默爷,神了!”钱虎压低嗓门,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您脑门上长眼了?”
“闭嘴。”李默头也不回,“告诉后面的船,跟紧了。掉队就是死。”
船队继续在黑暗中潜行。
李默就像一个高明的指挥家,指挥棒不是木棍,而是这满船人的性命。他在两艘日军巡逻艇的缝隙间穿插,利用江面上的视觉死角,玩着最致命的躲猫猫。
突然,李默的眉头动了一下。
在他的视野里,远处那艘最大的炮艇,突然改变了航向。那巨大的探照灯,不再是有规律地扫射,而是猛地向右侧转动,直直地朝着船队所在的水域逼近。
【宿主,这鬼子指挥官有点东西,直觉挺准。他在怀疑这片水域。】
“怀疑?”李默冷哼一声,“那就让他怀疑别的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简易的起爆器。
那是他在出发前,特意安排的一艘无人小木筏,上面堆满了稻草和两桶汽油,顺着水流漂到了下游五百米处。
“既然想看热闹,老子就给你放个大炮仗。”
拇指按下。
轰!
一团橘红色的火球,骤然在下游的江面上腾空而起!
爆炸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火光瞬间照亮了半个江面。
“纳尼?!那边有情况!”
日军炮艇上的观察哨发出了变了调的惊呼。
那道原本即将扫到撤离船队的探照灯光柱,猛地一顿,然后迅速甩向了起火的方向。
“快!左满舵!全速冲过去!”
李默抓起步话机,吼了一嗓子。
所有的船只不再顾忌噪音,引擎全开。二十多艘船像离弦的箭,趁着鬼子炮艇掉头的这几十秒空档,疯狂地冲向对岸的深水区。
船身剧烈颠簸,浪花打湿了周耀祖的眼镜片,他胡乱抹了一把,死死护住怀里那个装满镜头图纸的皮箱。
“过了!过了江心了!”
有人激动地低喊。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队伍末尾的一艘驳船,突然冒出一股黑烟,那原本轰鸣的马达声,“咳咳”两声,熄火了。
船身失去了动力,在湍急的江流中打起了转,眼看就要撞向旁边的暗礁。
“怎么回事?!”李默猛地回头。
“报告默爷!那是装二号机床部件的船!老刘还在上面!”步话机里传来护卫队员焦急的声音,“引擎拉缸了!动不了了!”
远处,被调虎离山的日军炮艇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正在重新调整航向,那道夺命的探照灯光柱,正一点点地扫回来。
“该死!”
李默一把甩掉身上的风衣,抽出腰间的绳索。
“钱虎!把咱们的船靠过去!拖也要把它拖走!”
“默爷!那是逆流!咱们这小船带不动啊!”钱虎急得直跺脚,“再不走,鬼子就压上来了!”
“我说靠过去!”
李默一把揪住钱虎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那是全中国仅剩的一台高精度磨床!比你我的命都值钱!丢了它,咱们拿什么造枪造炮?拿嘴咬吗?!”
钱虎被吼得一激灵,二话不说,一脚踹开舵手,自己把住了舵轮。
“坐稳了!老子这就去拼命!”
领航船在江面上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逆着水流,狠狠地撞向那艘失控的驳船。
“接绳子!”
李默站在船头,手里的绳索像长了眼睛一样,飞过十几米的江面,精准地套在驳船的系缆柱上。
驳船上的老技工老刘,满脸油污,手里还抓着扳手,正绝望地看着逼近的探照灯。看到李默的船冲回来,这五十多岁的汉子,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拉!给老子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