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地里的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
两名身穿作训服的利剑队员,牵着一条体型硕大的黑背狼狗,正小心翼翼地在垄沟间搜索前进。
狼狗压低了身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鼻子贴着地面,死死咬住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
“狗有反应了。目标应该就在前面不远。”牵狗的战士低声说道。
领头的是个方脸汉子,眼神警惕:“小心点。邓队说了,目标是受过极高专业训练的特务,手里可能有枪。”
两人一狗,呈战术队形,慢慢向着那片倒伏的高粱地逼近。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
高粱叶子发出一阵剧烈的哗啦声,掩盖了周围的一切动静。
“汪!”
狼狗突然狂吠一声,猛地挣脱了牵引绳,朝着左侧的一丛高粱扑了过去。
“黑子!回来!”牵狗战士大惊。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道黑影从高粱丛中窜出,但他没有跑,而是反向冲锋,直接迎着狼狗撞了上去。
正是陆峰。
他在身上涂满了辣廖草汁液——这是他在路边顺手薅的,这种草汁味道辛辣刺鼻,是干扰军犬嗅觉的土方子。
果然,那条狼狗扑到跟前,闻到那股刺鼻的气味,动作稍微迟滞了一下,打了个喷嚏。
这一瞬间的迟滞,足够了。
陆峰侧身避开狗嘴,一记手刀精准地切在狼狗的后颈。
这一下力道控制得极好,既让狗昏迷,又不至于伤了它的脊椎。
那条凶猛的黑背哼都没哼一声,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该死!”
后面的两个战士反应极快,枪口瞬间抬起。
但陆峰比他们更快。
他借助高粱杆的掩护,像一条泥鳅一样滑到了那个牵狗战士的侧面。
那个战士只觉得眼前一花,手里的冲锋枪就被一只大手死死按住,枪口被迫压向地面。
紧接着,一股巨力撞在他的胸口,将他整个人撞进了泥地里。
“不许动!”
另一个方脸战士的枪口已经转了过来,手指扣在扳机上。
但他没敢开枪。
因为陆峰已经把那个倒地的战士提了起来,挡在了身前,同时,一只手枪,从那个战士的肩膀上探出来,稳稳地指着前者的眉心。
另一只手扣住了战士手里的冲锋枪,抵在了被控制战士的下颚。
这一系列的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狼狗扑出到两人对峙,前后不超过三秒。
方脸战士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他是利剑的精锐,自问身手不凡,但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他感觉自己慢得像个刚入伍的新兵。
“我不杀自己人。”陆峰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极其平静。
陆峰被那个年轻战士挡着半个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杀气,只有一种让人心悸的冷漠和无奈。
“叛徒!有种你开枪!”被他控制住的年轻战士还在挣扎,满脸通红地吼道。
陆峰没理会他的叫嚣,只是看着那个年纪稍大的战士。
“你们是利剑的兵?”
方脸战士咬着牙,枪口依然指着陆峰:“放开他!不然我就开枪了!”
“你开枪,他先死。”陆峰淡淡地说道,“而且,你打不中我。”
这种自信不是装出来的。
方脸战士看着陆峰持枪的姿势,那种绝对的稳定,那种对掩体的利用,让他明白,只要自己手指一动,先倒下的绝对是自己。
汗水顺着三人的脸颊滑落,滴在高粱叶上。
“你们的邓队长是个好官,但他太急了。”陆峰突然开口,“回去告诉他,我没杀送饭的人,那是死士自杀。信不信由他。”
说完,陆峰左手猛地一推,将那个年轻战士推向方脸战士。
方脸战士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战友。
就在这短暂的空档,陆峰右手一抬,枪口指向天空。
“咔哒。”
他退出了冲锋枪的弹匣,随手扔进了旁边茂密的高粱地里。
然后,陆峰把那把空枪,扔在了两人脚下的泥地里。
“你们相信我父亲会是特务吗?”
说完这句话,陆峰看都没看两人一眼,转身钻进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青纱帐
“别追了。”
方脸战士拦住了想要捡枪追击的年轻战士。
“不能让他走。”年轻战士急了。
方脸战士看着地上那把空枪,又看了看旁边昏迷的军犬,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你没看出来吗?”
“刚才那种距离,他要是想杀咱们,咱们早就是死人了。”
“他把弹匣扔了,把枪还了……这说明,他根本没把咱们当敌人。”
“况且,说陆队是特务,打死我也不信。”
年轻战士愣住了,看着陆峰消失的方向,久久说不出话来。
……
半小时后,长春基地。
邓子方听着无线电里传来的汇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是说,他制服了你们,打晕了狗,然后把枪还给了你们?”
“是……是的,队长。”
邓子方挂断通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他看着桌上那堆黄金,又想起陆峰在审讯室里那坦荡的眼神。
一个背负着杀人罪名、携带大量黄金、还想着往外逃的特务,会在生死关头放过追捕者?
会在那种绝境下,依然守着“不杀自己人”的底线?
这逻辑,不通。
“难道……送饭的同志才是特务?”邓子方喃喃自语。
他心里的那座天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摇摆。
而那个远去的陆峰,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这起看起来铁证如山的案子。
此时的陆峰,已经穿过了青纱帐,来到了铁道边。
夕阳如血,铺洒在延伸向南方的铁轨上。
一列满载原木的货运列车正缓缓驶来,那是发往关内的车。
陆峰紧了紧身上的粗衣服,助跑,起跳,稳稳地抓住了一节车厢的铁梯。
列车轰鸣着,载着这个孤独的背影,冲破了这片黑土地的束缚,向着遥远的南方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