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界那点微弱的联系，成了这无边混乱里唯一的浮木。我和夜无珩几乎是耗尽了力气，才像两个溺水的人，挣扎着撞回了混沌界内。入口在我们身后轰然闭合，将外面那令人疯狂的时空乱流和无数“我”的惨叫声暂时隔绝。
界内也不太平。信仰池波涛汹涌，金光黯淡，吸纳进来的不再是纯粹的信念，而是掺杂了无数恐惧与绝望的杂音。天空那灰蒙蒙的底色扭曲不定，大地上的山川河流仿佛都在轻微颤抖。连那三十个正在特训的隐龙卫和三个质子，都受到了波及，有的抱头嘶吼，有的眼神涣散，被狗蛋和几个尚能维持清醒的隐龙卫强行压制着。
“姐！姐夫！外面……外面怎么了？！”狗蛋看到我们回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声音带着哭腔，脸上还挂着不知道是吓出来的还是疼出来的眼泪。
夜无珩没理他，直接将我放在信仰池边，手掌依旧贴在我背心，魔神本源如同不要钱般继续灌注，帮我稳定那几乎要碎裂的神魂。他脸色苍白得吓人，连寂灭剑上的黑芒都黯淡了几分。
我靠着他，大口喘着气，脑子里依旧嗡嗡作响，那些被剖心取血的画面如同烙印，灼烧着我的神经。但回到相对熟悉的环境，理智总算稍微回笼。
“天道……规则层面的崩塌……”我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带着血气，“时空……全乱了。”
夜无珩抿紧薄唇，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原因？”
我摇头，疲惫地闭上眼。原因？我也想知道。是旧神？域外？还是……我？
心念一动，我强行将神识再次沉入空间核心。这一次，目标明确，直指那被重重封印的“归墟”。
那代表着“无”的质点，依旧在缓慢旋转，安静得仿佛外界的灭世之灾与它无关。但当我带着满身从外界沾染的、属于规则崩塌的混乱气息靠近时，它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一种奇异的共鸣感传来。
不是吸引，更像是一种……同源的气息感应？
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中炸开！
难道……这天道崩塌，时空错乱，竟与这“归墟”有关？或者说，与我这能掌控“归墟”的混沌灵根有关？
不，不对。
是更早……更早之前……
我猛地睁开眼，抓住夜无珩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冰冷的皮肤里：“送我回去！”
他蹙眉：“回哪里？”
“穿越之前！我来的那个时间点！一秒！就一秒之前！”我语无伦次，眼神却异常锐利，“我必须回去看看！”
夜无珩深深看了我一眼，没有多问。他知道我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无的放矢。他低喝一声，周身所剩不多的魔神之力与我的混沌之气强行融合，寂灭剑发出一声悲鸣，剑尖对着前方虚空，悍然一划！
这一次，不再是稳定的空间穿梭。剑锋过处，出现的不再是通道，而是一片光怪陆离、充斥着无数破碎画面和尖啸的时空裂缝！这是强行在已经崩塌的规则上撕开的一道口子，极其不稳定，随时可能彻底湮灭！
“走！”他低吼，一把将我推了进去，自己则死死守在裂缝边缘，用身体和寂灭剑硬扛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时空挤压和规则反噬！
进入时空裂缝的瞬间，比之前强烈千百倍的混乱信息流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识海！无数个“我”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无数个世界的诞生与毁灭，如同快进的电影，在我眼前疯狂闪现、破碎、重组！
我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凭借着与灵魂深处那一点“原点”的微弱联系，如同逆着滔天洪流，拼命地向上游回溯！
现代社会的车水马龙……实验室的冰冷灯光……熬夜猝死前那瞬间的心悸……
近了！更近了！
就是那里！意识脱离身体，坠入无边黑暗前的那一刹那！
我凝聚起所有的神魂之力，如同一个濒死的溺水者，猛地向那个“瞬间”扑去——
然后，我“看”到了。
在那片代表死亡和穿越起点的绝对黑暗边缘，并非空无一物。
一个模糊的、散发着与我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疲惫、也更加……冰冷的意念，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不，那不是悬浮。那是等待。
而在那道意念的手中，正操控着一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灰色气流——那是“归墟”的力量！它正用这丝力量，极其精准地、在我灵魂即将彻底坠入黑暗的前一瞬，在那脆弱的时空壁垒上，撬开了一个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缝隙！
是我！
不，是未来的我！
那个意念……那个身影……尽管模糊不清，但那灵魂核心的波动，那操控混沌与归墟的方式，与我同出一源，却带着历经了万古沧桑、看遍了无数轮回重启后的死寂与决绝！
“穿越”……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是未来的我，用“归墟”之力，布下的局！一个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因果闭环！
是她，亲手将“过去”的我，送到了天璇大陆，送到了乱葬岗，送到了凤轻尘的身体里！
为什么？！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如同冰水浇头，让我瞬间僵住，连神魂的剧痛都仿佛忘记了。
那道未来的意念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回溯，她缓缓地……“转”过了头。
隔着一整个崩塌的时空长河，我们的“目光”在虚无中交汇。
没有言语。一道冰冷而庞大的信息流，直接灌入我的意识深处，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与决然：
【……看到了吗？那些被剖心取血的‘你’……那些无数时间线上的悲惨结局……是注定的命运，是旧天道对‘混沌异数’的……清除程序……】
【……若不布此局，不让你带着完整的混沌灵根与空间种子归来，不让你搅乱既定命运，吞噬神国，重定天道……所有时间线上的‘我们’，最终都将在轮回中被收割……众生……亦将永世囚于这腐朽的牢笼……】
【……此局，是唯一破局之法。亦是……最后的赌注。】
【……现在的你，准备好了吗？】
【……承担这……重启宇宙的……因果？】
信息流戛然而止。
那道未来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消散，仿佛为了这一次跨越时空的对话，已经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我被这赤裸裸的、关乎所有“我”和众生存亡的真相，冲击得神魂摇曳，几乎要当场溃散。
强行稳住心神，我发现自己已经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回了混沌界，跌入夜无珩冰冷的怀抱。他接住我，气息紊乱，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黑色的血迹，显然为了维持那条裂缝，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看到了什么？”他声音沙哑地问，手臂收得死紧。
我靠在他怀里，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抬起头，看着他染血的唇角，和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忽然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闭环……
我穿越而来，历经生死，搅动风云，最终站在这天道崩塌的废墟上，发现一切的起点，竟源于未来那个已经走到尽头的“我”，亲手布下的绝杀之局。
为了打破所有“我”的悲惨命运，为了给众生争一个或许不一样的未来，她不惜动用“归墟”，逆乱时空，将我送了回来。
而现在的我，手握着她送来的“武器”——混沌灵根，成长到极致的空间，还有那最终的按钮“归墟”。
却要面对一个更加残酷的选择。
是任由天道彻底崩塌，所有时间线归于虚无？还是……由我，按下“归墟”的按钮，重启一切，承担那未知的、可能抹除自身存在的恐怖因果？
我看着夜无珩，看着不远处惊慌失措的狗蛋，看着混沌界内这由我一手打造、却同样在崩塌中挣扎的一切。
嘴角慢慢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原来……老娘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最大的bUG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