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刑警安全屋的休息室内,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天色已由墨黑转为深蓝,预示着黎明将至,但室内的两人心中却依旧笼罩着浓重的迷雾。顾清玥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陈晋提供的关于林澈被谋杀的证据和阿鬼冷静的分析在她脑中激烈交战。
交出数据,可能落入陷阱,万劫不复。
不交数据,可能错失复仇良机,甚至失去官方庇护。
阿鬼靠在对面墙上,闭目养神,但紧绷的下颌线显示他并未放松,而是在高速思考。他的伤势经过处理,脸色稍缓,但虚弱依旧。
“阿鬼,”顾清玥终于打破沉默,声音沙哑,“陈晋说的‘幽灵’……你觉得有几分真?” 她需要更多信息来判断。
阿鬼睁开眼,目光锐利:“‘幽灵’可能存在,但更可能是国际刑警用来整合复杂案件、申请更大权限的一个‘概念筐’。重要的是,他们确实在追查‘夜枭’,并且认为数据是关键。这点,和我们目标部分一致。”
“部分一致?”
“嗯。”阿鬼微微点头,“我们都想打击‘夜枭’。但最终目的可能不同。警方要的是破案、定罪,维护秩序。而我们要的是真相、复仇,还有……”他看了一眼顾清玥,“救林澈。警方未必会倾尽全力去救一个‘证据’,尤其是在涉及更庞大的‘幽灵’网络时,他们可能会权衡,甚至……牺牲局部。”
顾清玥的心一沉。阿鬼点出了最核心的矛盾。在警方眼中,林澈可能更多是一个重要案件的受害者和证据来源,而非必须拯救的个体。
“所以,数据不能全交。”顾清玥得出了结论。
“对。但一点不交,我们就会从‘合作者’变成‘嫌疑人’,处境更糟。”阿鬼挣扎着坐直身体,压低声音,“我们需要一份‘鱼饵’,既能显示诚意,换取资源和暂时安全,又能保住核心,同时……最好能测试一下陈晋和他背后的水有多深。”
“鱼饵?”顾清玥若有所悟。
“你父亲的数据庞大,结构复杂。我们可以提取一部分经过筛选、涉及‘夜枭’早期资金流向、某些中层人员信息、以及‘普罗米修斯’计划非核心技术背景的资料。这些信息对警方调查有价值,足以显示我们的‘诚意’,但触碰不到最核心的机密,比如意识映射理论和林澈作为‘钥匙’的关键。”阿鬼的思路清晰起来,“交出这部分,同时提出我们的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确保林澈的绝对安全,并允许我们的医生(或指定可信之人)参与会诊,警方提供一切便利。第二,共享警方关于‘夜枭’和所谓‘幽灵’的部分非涉密调查进展。第三,在数据分析过程中,我们有权在场或指定代表参与,确保数据不被篡改或用于其他目的。”阿鬼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最重要的是,在移交数据前,要求警方提供一份关于内部泄密风险的评估报告,哪怕是表面的——这既是合理要求,也能观察他们的反应。”
顾清玥仔细听着,觉得可行。这既不是完全拒绝,也不是盲目服从,而是在有限空间内争取主动。“那……如果陈晋不同意呢?或者,他背后真的有问题,我们会不会打草惊蛇?”
“不同意,就说明他们诚意有限,或者另有所图,我们更要警惕。至于打草惊蛇……”阿鬼冷笑一声,“我们早就身在蛇窝了。主动试探,总比被动等死强。而且,提出参与分析过程,本身就是一种监督和制衡。”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女调查官周晴的声音传来:“顾小姐,阿鬼先生,陈警官请你们去会议室用早餐,顺便聊聊。”
两人对视一眼,来了。
会议室的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陈晋已经坐在那里,神色平静。周晴站在一旁。
“休息得怎么样?阿鬼先生感觉好点了吗?”陈晋语气如常,仿佛只是寻常的寒暄。
“好多了,谢谢。”阿鬼点点头,在顾清玥的搀扶下坐下。
简单用餐后,陈晋切入正题:“关于数据的事情,两位考虑得如何了?时间不等人,我们收到消息,‘夜枭’那边似乎有些异常调动。”
顾清玥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按照和阿鬼商量的,开口道:“陈警官,数据我们可以提供一部分。”
陈晋眉头微挑,没有打断,示意她继续。
“数据量很大,结构复杂。我们可以先提供与‘夜枭’资金链、部分已识别人员以及‘普罗米修斯’非核心技术背景相关的部分。这些应该对你们的调查有帮助。”顾清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
“一部分?”陈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深邃,“顾女士,数据就像拼图,缺少关键一块,可能永远无法看清全貌。‘夜枭’和‘幽灵’的威胁,需要最完整的信息来应对。”
“我们明白。”阿鬼接过话,声音平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但正因如此,才需要谨慎。数据是我方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林澈先生可能获救的关键。在建立足够的互信之前,我们无法承担交出全部底牌的风险。”他顿了顿,抛出条件:“作为诚意,我们愿意率先提供上述部分数据。同时,我们希望贵方也能展现相应的诚意。”
“哦?什么诚意?”陈晋似乎并不意外。
“第一,”阿鬼直视陈晋,“确保林澈先生的绝对安全,并允许我们指定的、信得过的医疗专家介入评估,警方需提供一切必要支持。我们需要确认他的治疗方向是正确的,并且没有其他势力干扰。”
陈晋沉吟片刻:“可以安排。但指定的专家需要经过我们的安全审核。”
“合理。”阿鬼继续,“第二,在数据移交和分析过程中,我们需要有知情权和建议权。我们希望派代表参与数据分析过程,至少是阶段性听取汇报,确保数据解读的准确性,防止误判。毕竟,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这些数据的背景和含义。”
陈晋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这个要求显然触及了警方的操作惯例。“参与核心分析……有难度。但可以约定,在关键节点向你们通报进展,并听取你们的专业意见。”
阿鬼没有强求,提出了第三个,也是最具试探性的条件:“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们之前的经历表明,对手无孔不入,甚至可能渗透到某些官方机构内部。我们需要贵方提供一份关于此次调查的保密层级和内部风险管控的简要说明。这不是不信任贵方,而是确保合作基础牢固的必要措施。我们不想刚交出数据,第二天就被灭口。”
最后这句话,让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凝滞。周晴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陈晋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无比,紧紧盯着阿鬼,仿佛要穿透他的内心。
长时间的沉默。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顾清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冷汗。阿鬼的这个条件太直接了,几乎是在指着鼻子问对方内部干不干净。
终于,陈晋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阿鬼先生,你的担忧,我可以理解。但你要明白,你提出的这个条件,已经近乎对国际刑警组织内部纪律的质疑。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案子由我直接负责,团队经过严格筛选,保密等级是最高的。但具体的内部安保流程,属于机密,无可奉告。”
他没有断然拒绝,但也没有给出实质内容,态度强硬而保留。
阿鬼面不改色:“陈警官,我们并非质疑贵组织的纪律,而是陈述一个基于血泪教训的事实。如果连最基本的风险共担机制都无法建立,我们很难将身家性命托付。”他语气放缓,但立场坚定,“或者,换一种方式,在数据移交后,为我们提供更高级别的、独立于常规流程的安全庇护措施,并由您个人签署安全保证书。我们需要一个能让我们安心合作的‘锚点’。”
陈晋深深地看着阿鬼,又看了看紧张得脸色发白的顾清玥,眼神复杂地变幻着。他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吐出一口气,说道:“安全庇护措施可以升级。我个人也可以以调查官的身份,对你们在合作期间的安全负主要责任。但内部流程,恕难从命。这是底线。”
他做出了让步,但守住了最关键的部分。
阿鬼知道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极限,见好就收:“感谢陈警官的理解。那么,我们同意先行移交部分数据。”
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陈晋点了点头:“好。周晴,准备数据移交协议和保密承诺书。顾女士,阿鬼先生,请你们准备好数据。我们希望尽快开始分析。”
早餐后,在周晴的协助下,顾清玥开始从笔记本电脑中筛选、拷贝约定的那部分数据。过程很缓慢,需要仔细核对,避免误操作触及核心机密。阿鬼在一旁监督,确保万无一失。
数据移交时,顾清玥的手指微微颤抖。尽管只是部分数据,但这也是父亲心血的一部分,是她们手中重要的筹码。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阿鬼低声安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是必要的代价。”
陈晋接过存储数据的加密硬盘,表情严肃:“放心,我们会善用这些信息。一有关于林澈先生案情的突破,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就在数据移交完成,众人以为暂时告一段落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技术部门的探员急匆匆走进来,脸色凝重地在陈晋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晋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猛地看向顾清玥和阿鬼,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审视。
“刚刚接到技术部门初步反馈,”陈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和疑惑,“你们提供的数据片段中,发现了与三年前一桩已被封存、涉及高度国家商业机密的间谍案高度重合的加密标记和联络代码。这个案子,当年被认定为外部势力所为,但一直未有定论。”
他死死盯着顾清玥和阿鬼,一字一顿地问道:“请你们解释一下,为什么顾天朔博士的研究数据中,会出现与这桩旧案相关的绝密信息?”
顾清玥和阿鬼如遭雷击,彻底愣在当场。父亲的数据……怎么会和另一桩国家级间谍案扯上关系?!
新的风暴,以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