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心愈发凝重的苏信，掌中酝酿出毁灭性能量，对准着地上的特拉菲扎，就在即将喷薄而出的刹那，那道红蓝相间的身影已义无反顾地横挡在特拉菲扎之前。
“戴拿前辈，请住手！”
德凯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防御的姿态，德凯用自己的胸膛直面那足以湮灭一切的恐怖能量。
他双臂张开，仿佛要将所有危险都接纳到自己身上，胸口的计时器因过度催动能量而剧烈闪烁，映照出他眼中不容动摇的决绝。
“让开。”
苏信的声音冰冷如铁，杀意未减分毫。
“不让。”
德凯的回应带着喘息，却异常坚定，“他的罪孽，不该以这样的方式终结，戴拿前辈请你再给他一次机会。”
能量的嗡鸣刺痛空气，毁灭就在瞬息之间。
终于，苏信眼中寒光微闪，那凝聚的恐怖能量倏然消散。
然而束缚着特拉菲扎的光之锁链却猛地收紧，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彰显着其主人压抑的怒意。
驾驶舱内，阿加慕斯怔怔地望着挡在前方的背影。
德凯身躯上每一处因能量冲击而迸溅的火花，都像灼烧在他的灵魂上，一股尖锐的刺痛从胸口蔓延。
这个他誓要毁灭的德凯，竟然为他求情？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天空中的金黑色光彩已被戴拿彻底制御，吸入黑洞后消弭于无形，危机解除，特利迦也因力竭而消散，变回人间体单膝跪地，喘息不止。
苏信冷哼一声，隔空将阿加慕斯从驾驶舱中拽出，重重摔在刚刚解除变身的德凯面前。
“机会，只有一次。”
话音未落，戴拿已化为流光消失。
德凯快步上前，伸手想要扶起瘫坐在地的阿加慕斯：“跟我回去吧！巴孜特星还有希望，我们可以一起...”
“杀了我吧，德凯。”
阿加慕斯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双曾经燃烧着仇恨火焰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灰烬，他抬起头，望向德凯身后那片湛蓝得刺眼的天空，嘴角扯出一个破碎的弧度：“我输了……彻彻底底。有他在，我的复仇只是个笑话……让我去吧，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再次见到蕾丽兰。”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这个混蛋！”
德凯一把握住他的衣领，眼中燃烧着愤怒与痛惜的火焰。
他一拳将阿加慕斯打倒在地。
那一拳的痛楚，清晰地烙印在脸颊上，却奇异地未能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激起半分涟漪
阿加慕斯躺在地上，目光空洞地凝视着那片过于明媚的天空，德凯因愤怒而急促的喘息声，不远处城市废墟传来的零星警报声，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他的内心，是一片燃尽后的荒原。
“你把我们的友谊当什么？”
德凯的怒吼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友谊”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终于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巴孜特星还在等着你，你就这么自甘堕落下去？”
巴孜特这个名字让他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故乡的景象不受控制地浮现：卢莎兰星那永不凋零的奇异花卉在微风中摇曳，蕾丽兰站在花海中，回头对他展露的、比恒星还要温暖的笑容。
那些被他用仇恨强行封锁、不敢触碰的美好，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刷着他几乎凝固的灵魂。
“如果蕾丽兰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她会怎么想？”
德凯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柄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用疯狂构筑的最后壁垒。
蕾丽兰她会怎么想？
那个想着和不同星球的人成为朋友，一同创造幸福的未来的蕾丽兰。
她会用怎样悲伤的眼神，注视着自己这个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一心只想拖着世界一同毁灭的丈夫？
一股前所未有的、比戴拿的杀气更让他战栗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看清自己。
他不仅仅是一个复仇者，更是一个施暴者。
他对这个地球所做的一切，与摧毁他故乡的斯菲亚，在本质上何其相似。
“呃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猛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抱住了头。
那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灵魂被推回镜子前，被迫直视自己扭曲面貌时的剧烈挣扎。
泪水，混杂着脸上的尘土与血迹，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这不是忏悔的眼泪，而是信念彻底崩塌后的绝望与自我厌恶。
德凯看着他剧烈颤抖的肩膀，听着那压抑不住的痛哭，揪住他衣领的手缓缓松开了。
愤怒褪去后，剩下的是沉重的无奈与一丝不忍。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阿加慕斯的哭声渐渐停歇。
他依旧蜷缩着，但那股求死的、僵硬的死气，似乎被这场痛哭冲开了一道裂隙。
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泪痕纵横，眼神却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弥漫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沉重的清醒。
他环顾四周，崩塌的建筑，焦黑的大地，远处依稀传来救援的声响。
这一切，都有他部分的功劳。
“我...” 阿加慕斯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没有期待德凯的回答，更像是在叩问自己的灵魂。
“蕾丽兰她，绝不会希望我变成这样。”
他喃喃低语，这个名字此刻带给他的不再是撕心裂肺的痛，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促使他必须做点什么的责任感。
“她爱着的，是那个愿意为了守护他人而奋战的阿加慕斯。而不是我这个心理扭曲的怪物。”
抬起头，望向天空，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个他发誓要守护的故乡。
“你说得对，德凯。”
阿加慕斯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多了一丝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力量。
“巴孜特星还在等我，我犯下的罪孽，无法被轻易原谅，至于我这条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操控特拉菲扎毁灭的地球的手，“是德凯你拼命保下来的，就这样舍弃它，是最大的懦弱，也辜负了蕾丽兰的信念。”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个无比艰难却坚定的决定。眼神中的迷茫与痛苦，逐渐被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所取代。
“我要回去。” 他清晰地说道，“回到未来，回到巴孜特星。”
他转向德凯，目光相交。
“不是以复仇者的身份，而是以赎罪者的身份，斯菲亚的威胁依然存在，巴孜特星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我这双手犯下的罪，或许永远无法洗净，但我可以用这双手，去战斗，去守护，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条命，不再属于仇恨，也不再属于我自己。”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它属于未来，属于那些可能被拯救的生命，这是我唯一，也是最后能选择的道路。”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地面的尘埃，却吹不散阿加慕斯眼中那重新点燃的、名为“责任”与“赎罪”的火焰。
这火焰不再像仇恨那般灼热疯狂，却带着一种更为持久、更为冰冷的坚定。他知道前路漫漫，荆棘遍布，但这将是他为自己的罪孽，所能支付的唯一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