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忙音还在耳边回响,像某种不祥的倒计时。孙欣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面,缓缓滑坐在地上,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积着薄灰的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啪”一声。
楼梯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安全出口幽绿的指示灯,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让她原本精致的妆容看起来有些诡异。她曲起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艳照。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脑海里,滋滋作响,带来难以忍受的灼痛和屈辱感。
这种事……只在那些狗血的电视剧、阴暗的社会新闻里见过。是那些最下作、最没有底线的混蛋,用来控制、威胁、毁掉别人的龌龊手段。肮脏,恶心,令人不齿。
而现在,陈裕年,她那个高高在上、掌控着无数人命运的老板,用那种平静得像在吩咐“倒杯咖啡”一样的语气,命令她去做。
而她,甚至连问一句“为什么”的勇气都没有。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如坠冰窟。她不是天真无知的少女,在陈裕年身边待了这些年,明里暗里也替他处理过不少“麻烦”。有些手段并不光彩,游走在灰色边缘。但像这样,直接、赤裸、目标明确地去制造一个人的“艳照”,用最卑劣的方式去摧毁一个人的名誉和尊严……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心理能承受的底线。
她想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味在喉咙口蔓延。
可是……她能不做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
陈裕年那张看似温和、实则冷酷无情的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那双能洞悉人心、也轻易能碾碎人的眼睛,仿佛正透过虚空,冷冷地注视着她。
她能想象违抗命令的后果。轻则失去这份体面高薪的工作,在陈裕年的影响力下,她可能在这个行业甚至这个城市都再无立足之地。重则……那些她经手过的、不那么干净的“小事”,随时可能成为让她万劫不复的利刃。陈裕年有的是办法,让她悄无声息地消失,或者生不如死。
她没有退路。从她选择留在陈裕年身边,接受他给予的便利和“信任”开始,或者说,从她第一次帮他处理那些“特殊事务”开始,她就已经被绑上了这艘船。船往哪里开,不由她决定。她只能跟着,哪怕前面是冰山,是漩涡,是地狱。
“呵……”孙欣发出一声低哑的、近乎自嘲的苦笑。笑声在空荡的楼梯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良心?道德?底线?
在生存面前,在陈裕年那不容置疑的权威面前,这些东西脆弱得不堪一击。她不是第一次做违背良心的事,但这一次,格外的……让她自我厌恶。
她慢慢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苍白。眼睛里那点因为震惊和抗拒而燃起的光,迅速熄灭了,只剩下认命般的空洞和麻木。
“不得不做……”她对着空气,无声地翕动嘴唇,吐出这几个字。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可悲的仪式。
对,不得不做。泯灭良心,硬着头皮,也要去做。她没有选择。这就是她的命,是她贪图捷径、依附强权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只是……心里某个角落,还是传来细微的、持续的刺痛。为了那个即将被算计、被玷污的男人——李想。
坐在地上发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陈裕年说了,“要快”。他耐心有限。
孙欣撑着冰冷的地面,慢慢站起身。腿有些麻,她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站稳。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摔出了一道细小的裂痕,像她此刻布满裂痕的心。
她拍了拍西装裙上沾染的灰尘,动作有些机械。然后,她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犹豫、恐惧、自我厌恶,都随着这口气吐出去。
再抬头时,她的眼神已经变了。重新变得冷静,甚至有些冰冷。那是一个决定抛开无谓情绪、专注于解决问题的职业女性的眼神。尽管她要解决的问题,是如此不堪。
陈裕年要什么?很简单,很直接。
他要李想和别的女人的“艳照”。任何女人都行。
目的是什么?孙欣几乎不用猜。不是为了毁掉李想——虽然那可能是附带效果。陈裕年的真正目标,是杨楠。
用这些照片,去威胁李想,逼他离开杨楠?或者,更直接,把这些照片“不经意”地让杨楠看到?摧毁她对李想的信任,击碎她奔向“干净未来”的幻想,让她明白,她所依恋、所寄托希望的男人,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和她身边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当杨楠对李想失望,当她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无人可依,当她被陈裕年用这些照片再次拿捏住软肋……她还走得了吗?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孙欣感到一阵齿冷,同时也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在陈裕年这样的男人面前,感情、信任、希望,都脆弱得像纸,轻易就能被撕碎、被玷污。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陈裕年要的东西?
李想这个人,工作上严谨认真,私生活也相当低调。至少在公司里,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风流韵事,对杨楠更是一心一意。想抓他“现行”,难如登天。制造“偶遇”、安排“美人计”?时间仓促,目标明确,李想又非急色之人,成功率极低,且容易留下把柄。
时间……时间……
孙欣的眉头紧紧皱起。她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李想防备心较低、容易下手的环境。
就在这时,一个名字,连同相关的信息,像闪电般劈进她的脑海。
李苗。那个新来的实习生,活泼开朗,对李想似乎总带着点小女生的崇拜和亲近。更重要的是——她想起日程表上,就在后天,李想要和几个下属,包括李苗,一起飞往广州参加一个行业峰会,为期三天。
出差。封闭的会议环境。陌生的城市。相对放松的状态。还有……那个对李想有好感的、涉世未深的实习生。
所有的要素,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清晰而丑陋的计划。
孙欣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利用一个刚来到公司、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女孩子……这比她原先想象的任何方案,都更让她感到恶心。
李苗看她的眼神,总是亮晶晶的,带着对前辈的尊敬和信任。她曾耐心指导过她,教她职场规则,听她叽叽喳喳说着对未来的幻想……
而现在,她却要把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亲手推入火坑,作为达成龌龊目的的工具。
孙欣闭上眼,手指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这痛楚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也让她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卑劣。
“对不起,李苗……”她在心里无声地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撞到了枪口上。要怪……就怪这个吃人的世界吧。”
再睁开眼时,她眼底最后一丝挣扎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良心?在自保和完成任务面前,一文不值。
推开沉重的防火门,重新回到明亮整洁的办公区。温暖的空气,规律的键盘声,同事们低声的交谈……一切都和刚才那个阴暗冰冷的楼梯间截然不同,仿佛两个世界。
孙欣脸上已经挂上了无懈可击的、略带疲惫的职业微笑,对着看向她的同事点了点头,自然地走回自己的工位。
坐下,打开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未完成的报表。一切如常。
只有她自己知道,平静的表象下,内心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又是怎样的冰冷死寂。
她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已经凉透的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一些翻腾的恶心感。
不能慌。不能乱。陈裕年在看着,时间也在滴答流逝。
她需要计划。一个周密的、能确保成功的计划。时间、地点、人物、道具、后续……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她点开公司的内部日程系统,确认了李想广州之行的具体时间、航班、下榻酒店。然后,她调出了李苗的员工资料,看着照片上那张青春洋溢、毫无防备的脸,她的手指在鼠标上停顿了许久。
最终,她还是点开了另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是一些她从不轻易动用、也绝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资源”和“渠道”。有些是陈裕年给的,有些是她自己“积累”的。现在,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她快速浏览着,大脑飞速运转,筛选着合适的“工具”。某种无色无味的药剂?隐蔽的拍摄设备?能混入酒店房间的“工作人员”?事后如何不留痕迹地拿到“成品”?如何确保李苗不会闹大?如何向陈裕年“交差”?
一个个问题,像冰冷的齿轮,在她脑海里咔哒咔哒地啮合,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而阴毒的计划。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神却越来越冷,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坐立不安。是的,她此刻如坐针毡。但不再是出于犹豫和恐惧,而是出于一种近乎残忍的、被逼到绝境后的冷静和效率。她在与时间赛跑,也在与自己心中最后那点残存的温度赛跑。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将玻璃幕墙映照得光怪陆离。
孙欣坐在工位上,被电脑屏幕的冷光照亮侧脸,像一个精密而冷酷的操盘手,开始布局一场针对她曾经暗自欣赏的男人、和一个无辜女孩的肮脏阴谋。
而这一切,只为了完成一个命令,为了在那个吃人的旋涡中,继续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