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知柔明白了。
慕容瑛是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调动南疆资源去研究解药的机会,但前提是,这必须被包装成“为南疆谋利”的行动,成果也需掌控在他手中。
这是一场交易,她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和“忠诚”。
她立刻离座,恭谨跪下:“儿臣愿尽力一试!定不负父王期望!”
为了萧珩,哪怕是与虎谋皮,她也在所不惜。
“好。”慕容瑛满意地点点头,“稍后,朕会让承瑾协助你。你们兄妹齐心,朕也放心些。”
他看似给了便利,实则也将慕承瑾更紧地绑在了这条船上,并且将监视的任务,交给了最合适的人。
慕知柔叩首谢恩,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慕容瑛的算计,席蓉烟的暗毒,寻找解药的重压,如同层层枷锁,让她几乎窒息。但为了萧珩,她必须在这荆棘密布的路上,走下去。
与此同时,承瑾殿中,顾千澜正对着一个盒子出神,据说是西疆娘家那边新送来的“安神香料”。
侍女在一旁低声说:“送香料来的嬷嬷悄悄说,这香里有味‘梦甜子’,单独用是安神,但若与王妃您日常用的‘雪肌膏’里的白芷根茎气息长久相合,恐会令人情志低落,多思多虑……嬷嬷还说,近来宫里似乎有人对王妃与殿下琴瑟和鸣,颇有些……酸言酸语呢。”
顾千澜看着那香料,又想起昨日偶然听到两个洒扫宫人低声议论“新回来的公主容貌气度不凡,王上颇为看重,只怕承瑾殿下日后……”的话。
心中那根被席蓉烟暗中埋下的刺,似乎又往里扎深了一点。她秀美的眉头,缓缓蹙了起来。
大亓,幽州边境。
秋雨连绵,官道上泥泞不堪。一队押送边境冬衣饷银的官车,在百余名官兵护卫下,艰难地行进在苍茫山道之间。
负责押运的,是户部一名姓李的主事,此刻正坐在车中,心神不宁地拨弄着算盘——这趟差事油水薄、路途险,他本不愿来,奈何上头硬派。
雨势渐大,山道两侧林木在风雨中狂乱舞动,发出呜呜声响,更添几分不安。
突然!
前方山道拐弯处,猛地传来一阵急促而诡异的胡笳声,紧接着,箭矢破空之声如疾雨般从两侧密林中倾泻而出。
“敌袭!护住银车!”护卫队长声嘶力竭地大吼,拔刀格挡。
然而袭击来得太突然,箭矢又密又狠,瞬间便有十数名官兵中箭倒地,惨叫声混入风雨。
更令人骇然的是,袭击者并未蒙面,他们穿着混杂的皮甲,有些甚至看得出是西疆部族的装扮,挥舞着弯刀,口中呼喝着腔调古怪的战号,如下山猛虎般扑向车队!
“是西疆马贼!不,是西疆的兵!”李主事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跳下车,也顾不得官银,在亲随拼死保护下,朝着来路疯狂逃窜。
战斗,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屠杀,并未持续太久。
袭击者目标明确,抢走数辆装载现银的马车后,并不恋战,迅速遁入山林,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翻倒的车辆和散落的物资。
消息如同插上翅膀,比李主事逃命的速度更快,以惊人的速度传遍幽州,随即震动朝野!
西疆贼寇竟敢深入大亓境内,劫掠官银,杀伤官兵。这已不是寻常边患,而是赤裸裸的挑衅,甚至可被视为入侵的前奏!
尤其发生在太子重伤、朝局微妙之际,其意味更是耐人寻味。
幽州府衙急报如雪片般飞往京城。朝堂之上,刚刚因储君之事争论过的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而凝重。边患当前,且涉及西疆,已不是派个将领就能轻易处置的。幽州毗邻西疆,地理位置敏感,雍王裴昱虽在封地,但并无直接调兵遣将之权,且此事发生在他的封地附近,无论如何,他都难脱干系,至少是一个“辖地不靖、守土不力”的嫌疑。
更让皇帝裴衍震怒的是,随后的调查中,竟有侥幸未死的护卫指认,袭击者中有人呼喊的口号,隐约像是南疆某个部落的土语!
虽然语焉不详,但“南疆”二字,却像一滴冷水溅入滚油!
南疆?慕容瑛?还是……那个身在幽州、与南疆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人?
裴衍盯着案头堆积的奏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并不完全相信是南疆直接动手,这太蠢。嫁祸?挑拨?还是西疆顾晏故布疑阵?抑或是……有人想趁乱搅浑水?
无论真相如何,幽州边境已现危局,必须立刻派得力之人前去镇抚、调查、并加强防务。
谁去?朝中武将倒是有,但涉及亲王封地,又值储君空悬的敏感时刻,派谁去都可能引发新的猜忌和动荡。且若真有南疆影子,事情就更为复杂。
“陛下,”王阁老再次出列,这次语气更加沉重:
“幽州之变,恐非寻常匪患。西疆狼子野心,或与某些心怀叵测之辈内外勾结,图谋不轨。雍王殿下坐镇幽州多年,熟悉边情,在当地军民中亦有声望。值此危难之际,老臣以为,当紧急召回雍王殿下,授予临机专断之权,彻查此案,整饬边备,以安民心,以慑不臣!”
这一次,反对的声音弱了许多。
边患是实打实的威胁,雍王裴昱确实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至少表面上如此。东宫一系的官员纵然心中疑虑,也拿不出更妥当的方案。
裴衍目光扫过下方众臣,看到了担忧,也看到了隐藏的兴奋与算计。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这一切。而这只手的主人……他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冰冷美丽的脸。
“拟旨。”裴衍缓缓睁开眼,声音里透着帝王的疲惫与决断,“幽州边境不靖,劫案重大,着雍王裴昱即刻回京述职,面陈边情,听候进一步安排。幽州防务,暂由北境行营副将代管。”
他没有直接给裴昱兵权,而是先召他回京。这是妥协,也是控制。
消息传回幽州雍王府,裴昱接到圣旨时,脸上并无喜色,只有一片深沉的凝重与苦涩。
他看向母妃院落的方向,心中已然明了。
这般巧合,这般手段……除了她,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