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铁栅栏后的秘道,一股与外界污秽死气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尘埃味,混合着某种冰冷的、类似金属与矿石的气息,仿佛步入了一座尘封的古墓。
空气凝滞而干燥,带着隐隐的压迫感,似乎这里的空间都比外界更加“沉重”。
古契灯笼的光芒在这里受到了明显的压制,青银星火只能照亮脚下狭窄的范围,光线边缘模糊,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吸收。
林晏能感觉到,这里的空间结构中蕴含着某种残留的、极其强大的封印力量,虽然如今已被污染侵蚀得千疮百孔,但其根基仍在,对外来的能量,尤其是活人的生机,有着本能的排斥。
脚下的石阶磨损严重,边缘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微弱磷光的苔藓。
两侧的石壁不再是粗糙的岩体,而是被打磨得相对平整,上面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壁画与符文。
林晏凭借法典碎片的感知,能依稀辨认出那些符文与星辰运行、天地封印有关,其风格古老苍茫,远非当今流传的符箓体系。
“这条通道存在的年代,恐怕比蜀州城本身还要久远。”林晏低声道,指尖拂过石壁上的一道深刻划痕,那痕迹中残留着一丝锐利无匹的剑意,历经岁月仍未完全消散,“曾有极强的存在在此战斗过。”
苏辞紧随其后,她的感觉更为奇特。
越往深处走,她手腕上那枚朱砂手镯传来的温热感便越发明显,并非灼痛,而是一种仿佛归家般的共鸣。
空气中弥漫的那丝精纯阴寒之力,与她体内的归寂之力隐隐呼应,让她在这压抑的环境中反而觉得一丝莫名的舒适。
同时,她怀中的太初种子也散发出柔和的苍青光晕,似乎在安抚着周围环境中那些躁动不安的残留意念。
“母亲……或许真的来过这里。”苏辞轻声说道,眼中流露出追忆与感伤。守夜人残念最后提到的“苏家的纸、朱砂”,无疑指向了她的母亲。
通道并非一路向下,而是在行进一段后变得平缓,继而开始出现岔路。
若非林晏能感知到那来自通道尽头、愈发清晰的污染与邪恶的共鸣波动,恐怕早已在这迷宫般的古老结构中迷失。
在一个较为宽阔的十字路口,他们有了新的发现。
路口中央,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悬浮着一枚约莫巴掌大小、散发着柔和皎洁光芒的物事。
那光芒如同清冷的月辉,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撑开了一片半径约一丈的纯净区域,将不断试图侵蚀过来的污秽黑暗阻挡在外。
走近细看,两人皆是一怔。
那悬浮之物,并非什么宝石或法器,赫然是一只以特殊白纸精心折叠而成的……纸月亮!
这纸月亮做工极其精巧,层层叠叠的纸张构成了完美的圆形,表面还用暗银色的颜料勾勒出隐约的桂树与玉兔纹路,栩栩如生。
它散发出的月辉并非幻觉,而是真实的、蕴含着精纯太阴之力与安魂效果的光芒。
在这纸月亮的下方地面上,还用朱砂绘制了一个小巧而复杂的稳固符阵,为其提供着持久的能量。
“这是……纸扎术!”苏辞惊呼出声,她快步上前,感受着那纸月亮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声音带着颤抖,“是娘的手法!这折纸的技艺,这符阵的勾勒方式……绝不会错!”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纸月亮。
纸月亮微微颤动,光芒流转,仿佛认出了她体内的同源血脉,月辉变得更加温润,甚至主动分出一缕,缠绕上她手腕的朱砂手镯,手镯上细微的裂纹似乎都在月辉的滋养下微微弥合了一丝。
“娘在这里留下了庇护所……”苏辞眼中泛起泪光,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感。
母亲不仅来过,还在此地与邪恶对抗,并留下了帮助后来者的后手。
林晏仔细观察着纸月亮和朱砂符阵,法典碎片的感知让他看到了更多:“这纸月亮不仅是庇护和照明,它更像一个……信标,或者说,一个净化节点。它在持续不断地抽取此地残留的古老星力与太阴之力,转化后释放出来,微弱地净化着周围的污染,同时……似乎在向更深处的某个东西发送着稳定的‘秩序’信号。”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黑暗的通道深处:“你母亲当年,或许正是在尝试修复或加固此地的封印,对抗那‘坠落之星’的污染。这纸月亮,是她留下的‘灯塔’。”
这个发现让两人精神大振。
苏母的踪迹不仅证实了守夜人残念的话,更为他们指明了方向,甚至留下了实质的帮助。
两人在纸月亮的光辉下稍作休整,感受着月辉对灵魂隐伤的温和滋养。
苏辞尝试着向纸月亮注入一丝自己的归寂之力,纸月亮顿时光芒更盛,释放出的净化范围扩大了少许,并且光芒中开始浮现出一些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画面片段——
那是一个温婉而坚毅的女子身影(苏母),在一片混乱、充满扭曲低语的黑暗中,以血为墨,以纸为媒,快速折叠、绘制,布下一个个纸扎结界,与从黑暗深处涌出的、如同流淌阴影般的污秽生物战斗……画面最终定格在她将这只纸月亮安置于此,目光决然地望向通道更深处的场景。
“娘……”苏辞喃喃道,将这些画面深深印入脑海。
休整完毕,两人状态恢复了不少。
有纸月亮的指引和庇护,他们对前路多了几分信心。
继续前行,通道开始出现明显的向下倾斜。周围的石壁逐渐被一种暗蓝色的、仿佛镶嵌着无数细微星尘的奇特岩石取代。
空气中那股星辰尘埃的气息更加浓郁,但与之交织的,是那股令人作呕的、如同腐烂星辰核心般的污染波动,也越发强烈。
低语声再次出现,不再是冥潭死气的蛊惑,而是更加古老、更加疯狂的呓语,仿佛来自群星之外的深渊,试图扭曲人的认知与理智。
林晏全力运转轮回初意,守住灵台清明。
苏辞则借助朱砂手镯与纸月亮共鸣带来的宁静,抵抗着精神侵蚀。
终于,在穿过一道如同天然形成、两侧石壁布满尖锐星状结晶的狭窄隘口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空洞边缘。
空洞的穹顶极高,上面布满了自然发光的幽蓝色水晶,如同倒悬的星空,投下清冷的光辉。
空洞的中心,并非预想中的建筑,而是一个巨大的、直径超过百丈的陨石坑!
坑底,静静躺着一块庞大无比的、通体暗沉、表面布满熔蚀痕迹与奇异孔洞的黑色巨石——那便是“坠落之星”,星陨阁封印的核心!
然而,此刻这块天外陨石,早已失去了原本可能具有的纯净星力。
它的表面被无数蠕动着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肉质触须所覆盖,这些触须深深扎入陨石内部,不断汲取着某种力量,同时向外散发出浓郁的、与刺史邪阵同源的污秽波动。
暗红色的光芒在陨石表面明灭不定,如同一个沉睡巨魔的心脏在搏动。
而在陨石坑的四周,矗立着五根巨大的、已经断裂大半的古老石柱,石柱上雕刻着与通道中类似的星辰封印符文,但此刻大多黯淡无光,甚至被暗红色的污秽物质所覆盖。
唯有正对着林晏他们方向的一根石柱,顶端还残留着一点微弱的银色光华,顽强地抵抗着侵蚀。
这里,就是被污染的中央主阵眼——星陨阁!
而那巨大的、被污染的陨石,便是刺史邪阵的力量放大器与核心能源之一!
“它……还活着……”苏辞感受到那陨石中传来的、混乱而庞大的意志,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林晏面色凝重至极,法典碎片的感知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这块被污染陨石的恐怖:“它不仅是阵眼,更像是一个……活着的邪物胚胎。刺史在用自己的邪阵喂养它,试图将其完全控制,或者……与之融合!”
就在他们震惊于眼前景象时,那覆盖陨石的暗红色触须似乎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猛地一阵蠕动!
数条触须如同毒蛇般昂起尖端,“看”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同时,陨石坑周围阴影中,响起了密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声与低吼声。
数十双闪烁着红光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锁定了这两个不速之客。
他们的潜入,终究还是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