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燃刚挂断电话，手指还搭在手机边缘，后颈猛地一紧，像是有根铁丝从脊椎往上缠，直勒到太阳穴。他咬住下唇，指尖压住眉骨，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长线，墨迹拖得老远。
台灯的光打在屏幕上，代码框里的字符开始轻微晃动。他眨了眨眼，试图聚焦，可那行模拟预演脚本像是浮在水面上，怎么都抓不住。
门被推开时他没抬头。
“你又在硬撑。”夏洛璃的声音比平时低，带着点压着的火气。
他扯了下嘴角：“没有，刚跟技术组确认完测试节点。”
她径直走到桌边，一把抽走他手边的药瓶，玻璃瓶在掌心磕出清脆响声。“这玩意儿什么时候买的？”
“前两天。”他伸手去拿，动作迟缓。
“前两天？”她冷笑，“那你抽屉里那个空瓶是谁扔的？还有这张——”她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他凌晨三点写下的调试记录，“‘信号衰减，情感共鸣模块波动异常’，你当我是看不懂这些？”
陈星燃沉默。
她盯着他，忽然弯腰拉开他斜挎包的侧袋，翻出一本小册子。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全是时间戳和状态日志，最新一条写着：“系统连接中断，持续时长：13小时27分。”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她声音有点抖，“不是你瞒着我做事，是你连痛都要自己吞下去。”
“我不想你担心。”他说。
“可我现在更担心！”她把本子拍桌上，“你脸色白得像刷了墙，手一直在抖，刚才进门的时候差点撞到门框——你还觉得这叫‘不想我担心’？”
他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视线总算稳了些。“它确实出了问题。那个……我一直用的东西，断了。”
“所以你就自己修？拿止痛药顶着？”
“我不修，谁来？”他嗓音哑了点，“那么多事等着推进，周小胖刚提的综艺模式，投票系统要加情绪反馈，技术组已经准备好了，我不能卡在这儿。”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倒了，他们怎么办？”她逼近一步，“我怎么办？”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只有电脑风扇还在转。
他低头看着那行未完成的代码，喉咙动了动。“我知道你在生气。但这事……真的只能我来做。”
“为什么？”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就因为你‘懂’？还是你觉得别人帮不了你？”
他没说话。
她忽然冷笑一声：“陈星燃，你是不是忘了，上次发布会你冲上来抱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那时候你也没等系统告诉你结果，对吧？”
他怔住。
“可你现在呢？非得等到一切都算好、都稳了才敢动一下？你怕的不是系统坏掉，是怕自己不再是那个‘永远正确’的人，对不对？”
他手指蜷了蜷，指甲掐进掌心。
“我不是……”他声音低下去，“我只是怕一旦错了，所有事都会崩。”
“可你早就不是靠那个东西活着了。”她语气突然软了，“你还记得我第一份设计稿被骂抄袭那天吗？是你半夜改了我的结构图，把漏洞全补了。那时候你还没跟我说实话，可你已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扛了太多。”
他抬眼看她。
“你以为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贪吃爱玩的小孩？”她哼了声，“早就不信了。从你第一次指出我面料拼接角度有问题开始，我就知道你不对劲。但我没问，是因为我知道——你会在准备好时告诉我。”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现在我问了。”她盯着他，“你要么继续一个人扛，要么……让我站你旁边。”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能搞定”，可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最终，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试过逆向恢复底层逻辑。用了些旧数据做模拟，现在能跑通一部分预测模型。大概……恢复了三成。”
“三成？”她皱眉，“那你现在写的这些，都是假的？”
“不全是。”他打开电脑，调出一段运行界面，“这个情绪反馈模块，是我自己搭的。用的是最近触发的那个新功能——它能让我感知到别人的情绪波动。虽然不稳定，但至少能当参考。”
她凑近看屏幕，眉头越皱越紧：“你拿自己当测试体？”
“没人比我更接近源数据。”他苦笑，“而且……也只有我能感觉到那种波动。”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摸了摸他额头。
“你在发烧。”
“没事，药效过了有点反应。”
她二话不说转身去倒水，回来时手里多了条热毛巾，直接按在他后颈。“坐着别动。”
他没挣扎。
毛巾的温度慢慢渗进来，那股紧绷的酸胀感稍稍松了些。他闭上眼，听见她说：“下次再这样，我直接把你的电脑抱走。”
“那周小胖的新综艺怎么办？”
“那就延期。”她语气干脆，“总比你躺医院强。”
他睁开眼，想笑又笑不出来：“你不怕错过热度窗口？”
“热度没了还能再炒。”她看着他，眼神很认真，“人垮了，就真什么都没了。”
他愣了几秒，忽然说：“其实……我最怕的不是做错决定。”
“是什么？”
“是有一天，我给不了你们想要的东西。”他声音很轻，“周小胖想当导演，你想要国潮被认可，林婉清要转型……你们都在往前走，可如果我停了，是不是所有人都得跟着停下？”
她没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捏了捏他发烫的脸颊。
“你知道周小胖为啥死心塌地跟你混吗？不是因为你给他写了剧本，是因为你请他吃了三十一次火锅，每次都说‘这次我请’，结果全是用他的会员卡付的。”
他一愣，忍不住笑了。
“你也知道秦叔为啥后来肯学全息投影？不是因为技术多牛，是因为你熬夜帮他调参数，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说‘这效果配你的设计，绝了’。”
她顿了顿：“他们信你，不是因为你无所不能，是因为你一直在场。哪怕你现在啥都不会，他们也不会跑。”
他低头看着键盘，指尖轻轻敲了两下空格键。
“所以……”他缓缓开口，“下次有事，我可以……叫你？”
“废话。”她瞪他，“不然我天天来查你药瓶干嘛？”
他终于抬起头，冲她笑了笑，虎牙露出来一点。
她也回了个笑，起身把空药瓶收进包里。“今晚你别熬了。明天再说。”
“但我还得把接口写完。”
“那你写。”她坐回椅子，“我陪你。”
他看了她一眼，没再推辞，重新看向屏幕。光标在编辑器里闪了闪，他敲下第一行代码：
`\/\/ 实时情绪反馈通道 v0.1`
键盘声响起，节奏平稳。
夏洛璃靠在椅背上，随手拿起他桌上的棒棒糖，撕开糖纸塞进嘴里，含糊道：“这玩意儿甜得发齁，你怎么吃得惯？”
“习惯了。”他头也不抬，“就像你习惯骂我一样。”
“找打是不是？”她作势要踹他椅子。
他笑着躲开，手下一顿，忽然发现系统界面竟微微亮了一下。
不是完整的直播画面，而是一角模糊的流光，像是信号正在缓慢回流。
他没吭声，悄悄将“情感共鸣”的触发阈值调低了一档。
窗外夜色浓重，工作室里只剩键盘敲击声和糖纸窸窣的响动。
他继续往下写代码，一行，又一行。
最后一行，他停顿片刻，敲下注释：
`\/\/ 允许外部输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