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棒糖断在作业本上那会儿，陈星燃没动，也没出声，只是盯着纸上那圈湿漉漉的柠檬印，像是在等什么信号。教室里早自习的铃声刚歇，前排同学收书本的哗啦声、后排踢椅子的闷响，都像隔着一层水传来。他慢慢把断掉的半截糖从本子上抠下来，塞回嘴里，酸味混着纸屑糊在舌根。
他抬手在桌肚里摸了摸，指尖碰到草稿本边缘，轻轻一勾，本子滑出来半截。刚才写下的那句“林婉清，别怕，你会红的”还躺在背面，墨迹没干透。他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有点傻。
系统界面无声浮起，左侧画面变了——不再是录音棚，也不是小说数据直播。黑底白字，一行提示悬在中央：【三日后，夏洛璃初稿遭剽窃，来源：内部泄露】。下方跟着一串倒计时，72:00:00，秒数正往下跳。
他眼皮跳了一下。
这不是娱乐圈爆款预演，也不是创作内容回放。这是现实，是身边人的事，是那个总拿高跟鞋敲地、说话带刺、却每天给他带早餐的夏洛璃。
他合上本子，起身就走，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八岁小孩。路过讲台时顺手抓了张空白请假条，笔尖一划写上“肚子疼”，往老班桌上一放，人已经溜出后门。
走廊空荡，他拐进洗手间，反手锁了隔间门。手心一热，系统重新展开。他点开倒计时警告，想看有没有更多细节。画面闪了闪，跳出一段模糊场景：一间办公室，傍晚，灯没开全，有人站在复印机前，手里拿着一叠图纸，背影看不清。图纸右下角，隐约有“云纹纪”三个字。
他记住了。
冲水，开门，洗手，一气呵成。镜子里的小孩刘海遮眼，嘴里又叼了根新糖，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个普通小学生在装病逃课。
放学铃响前，他坐在座位上，背着手在桌肚里用指尖画圈，节奏还是那天在楼梯间默记的那段旋律——咚、咚、咚、哒哒，咚。周小胖拍他肩膀问他是不是中邪了，他咧嘴一笑，说在练摩斯密码，准备给暗恋的班花发信号。
周小胖信了，还问能不能代发一条“你今天穿的裙子像煎蛋”。
他没接话，只把草稿本塞进书包夹层，拉链拉得严严实实。
放学后他没走，蹲在教室门口啃饭团，等夏洛璃来查卫生。她照例拎着一叠资料，高跟鞋踩得走廊发颤，看见他还在这儿，眉头一皱：“又落东西了？”
“作业不会。”他仰头，糖在嘴里转了个圈，“第三题，那个甲乙相向而行的，他们最后到底见着面没？”
“见着了，然后一起去吃了火锅。”她翻白眼，“你到底走不走？我得回家改稿。”
“我能去你家问吗？这题我卡一上午了。”
她盯着他看了两秒，像是在判断这小孩是不是又想蹭空调。最后叹了口气：“行，但别乱碰东西。”
他点头如捣蒜。
夏洛璃家是老式公寓，客厅兼书房，墙上贴满设计草图，茶几上堆着打印纸和马克笔。她把包一扔，转身去厨房热饭。他趁机溜到餐桌边，目光一扫——那叠纸就在那儿，最上面一页标题是《云纹纪·初稿》，右下角写着“国际新锐设计展初选”。
他不动声色，掏出手机，假装拍作业题，实则对着关键几页连拍三张。手指在桌下快速滑动，心里默念：**兑换“设计辅助技能”，80灵感值**。
系统界面无声弹出，右侧商城图标一闪，【设计辅助】状态由灰变亮。他指尖一划，把刚拍的照片导入模块。界面自动分析，三处红色标记浮现在图纸上——分别是纹样对称轴、结构承重点、色彩渐变过渡区。系统标注：【易复制节点，建议非对称重构】。
他盯着那三个红点，脑子飞转。这稿子要是被人抄了，改个边角就能当原创，夏洛璃连申辩的余地都没有。
他悄悄从书包里摸出平板，这是夏洛璃上个月送他的“防沉迷学习设备”，其实他早破解了密码。打开绘图软件，他把原稿导入，开始调整。把原本左右对称的云纹打散，右侧拉长成流动弧线，加入微光粒子效果；承重点从中心移到左偏十五度，视觉重心倾斜，但结构更稳；渐变色从蓝灰过渡改为蓝紫夹金，降低可模仿性。
改到一半，厨房传来微波炉“叮”的一声。
他手指一滑，迅速切到消消乐界面，屏幕里五颜六色的糖果正等着匹配。嘴里棒棒糖咔咔咬了两下，装出无聊刷关卡的样子。
夏洛璃端着饭盒走出来，瞥了他一眼：“改完了？”
“快了。”他含糊着，“这题得列方程，我算到一半卡住了。”
她没再问，坐到桌边打开笔记本，开始回邮件。他余光扫过去，她眉头微皱，手指敲键盘的节奏比平时快，像是在应付什么急事。
他低头，手指在平板边缘轻轻一划，把刚修改的设计稿另存为，命名“云纹纪_备份版”，加密存进隐藏文件夹。
过了一会儿，她接了个电话，声音压低：“……我知道时间紧，但初稿不能外传，尤其是第三页的结构图，绝对不能流出去。”
他心头一跳。
挂了电话，她起身去阳台回消息。他抓住空档，迅速把平板调回设计界面，把修改建议以“批注”形式写在原稿电子版上，只写了三句：
1. 对称纹样易被复制，建议局部错位。
2. 承重点集中，易被反向建模。
3. 色彩梯度平缓，缺乏记忆点。
写完，一键发送到自己另一个邮箱。然后切回消消乐，连过三关，糖果炸得满屏都是。
夏洛璃回来时，他正卡在第47关，嘴里嘟囔：“这关有毒，肯定是程序员报复社会。”
她瞥了眼屏幕，冷笑：“你要是能把这劲儿用在数学上，早就年级前十了。”
“我这不是在锻炼逻辑思维嘛。”
她没理他，收拾桌上的稿子，准备回房继续改。他眼尖，看见她把第三页单独抽出来，夹进一个黑色文件袋，封口，贴了标签。
他忽然开口：“姐，你说……要是有人抄你东西，但改得不像，算不算抄袭？”
她停下动作，回头看他：“怎么，你作业又被抄了？”
“不是。”他摇头，“我是说，如果一个人抄了别人的设计，但改得乱七八糟，最后效果还不如原版，那他算赢了吗？”
夏洛璃愣了两秒，忽然笑了：“你这问题挺怪。抄就是抄，改得再烂也是偷。就像有人偷了名画，涂两笔就说这是‘再创作’，你觉得法院会信？”
“那要是没人发现呢？”
“总会有人发现。”她把文件袋塞进包里，“而且，真正的设计，一眼就能看出源流。改得再花，骨架还是别人的。”
他没再问，只是默默把平板塞进书包。
她看了眼时间：“你还不回家？”
“再待会儿，等雨停。”
窗外确实开始下雨了，雨点打在玻璃上，一道道往下淌。她皱眉：“你伞呢？”
“忘带了。”
“真是个麻烦小孩。”她从玄关抽了把折叠伞扔给他，“下次别赖到这么晚，我可不会再管你。”
他接住伞，点头：“知道了。”
她转身进书房，门关上。他坐在餐桌旁没动，听着键盘敲击声从门缝里漏出来。雨声越来越大，打在窗台上的节奏，居然和他那天记的旋律有点像——咚、咚、咚、哒哒，咚。
他从书包里掏出草稿本，翻到背面，把刚才修改设计时想到的一个新节奏记下来。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突然，系统界面再次弹出。
左侧画面变了，不再是倒计时，而是一间昏暗的工作室。雨夜，灯忽明忽暗。夏洛璃坐在电脑前，手里拿着U盘，脸色发白。她对面站着一个人，背对着镜头，手里拿着一份和《云纹纪》一模一样的图纸，但右下角多了个陌生logo。
系统弹出新提示：【预警升级：剽窃者已获取初稿，准备提交参展】。
他盯着画面，手指无意识捏紧了笔。
就在这时，书房门开了。
夏洛璃走出来，手里拿着那份黑色文件袋，眉头紧锁：“我得去趟工作室，今晚必须把终稿传上去。”
他抬头：“现在？雨这么大。”
“ deadline是死的。”她抓起外套，“你赶紧回家，别在路上晃。”
他站起身，把伞撑开，送到她面前：“我送你到楼下。”
“不用，你回家。”
“我顺路。”
她看了他一眼，没再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雨点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走到单元门口，她接过伞，撑开，回头说：“回去写作业，别瞎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点头，站在屋檐下看着她走进雨里。
她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转身从包里抽出一张纸，递过来：“差点忘了，这是你今天拍的‘作业题’，还你。”
他接过，是《云纹纪》第三页的复印件。
她撑伞走进雨幕，背影很快被水雾吞没。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张纸，指尖慢慢摩挲过图纸边缘。雨水顺着屋檐滴下来，一滴，落在纸角，晕开一小片墨迹。
他把纸折好，塞进内袋，贴着胸口。
然后转身，走进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