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引擎的轰鸣取代了海浪的絮语，机舱内恒温的空气干燥而略显冰冷。
张予曦靠在舷窗边，看着下方逐渐缩小的、宝石般的岛屿和环绕的蔚蓝，最终被绵白的云层彻底遮蔽，心中那点离愁别绪才真切地浮现出来。
身旁的毕雯珺戴着眼罩，似乎睡着了。但他放在扶手上的手，距离她的手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肌肤散发的微弱温度。
回程的航班上，他们很默契地选择了相邻的座位，却又维持着一种在外人看来“只是同行”的得体距离。
只有张予曦知道，在飞机爬升穿过云层、遇到气流轻微颠簸时，那只手曾若无其事地伸过来，覆在她的手背上，用力按了按，直到颠簸平息，才又自然收回。
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的安抚。
三个多小时的飞行后，飞机降落在熟悉的城市机场。
通道外，粉丝和代拍的镜头早已严阵以待。
两人在助理和安保人员的簇拥下，分开走向不同的出口，迅速被各自的车接走。
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闪光灯。张予曦看着手机里刚刚收到的消息，来自毕雯珺：
「到了说一声。」
她回复：「刚上车。你呢？」
「一样。」他回得很快，随后又发来一条，「《曦途》海岛篇的最终版发你邮箱了。」
张予曦心下一动，立刻用手机登录邮箱。果然有一封来自他的未读邮件，附件是一个音频文件，文件名是「For x. - b」。
For x. 给她。
她戴上耳机，点开播放。
旋律比昨天听到的雏形更加精致丰满，编曲层次感极强。
那些海浪、风声、虫鸣、灯塔的声响被处理得更加巧妙，与钢琴和电子音效水乳交融。
她的哼唱片段依然在，但被处理得更加飘渺灵动，宛如海雾中的一缕阳光。
整首曲子听下来，完成度极高，情感饱满，既有海岛的辽阔自由，又蕴含着一种深邃的、私密的温柔。
她循环听了好几遍，才给他回复：「听完了。比昨天更……震撼。你真的太厉害了。」
过了一会儿，他回：「喜欢就好。」
依旧是惜字如金，但张予曦能想象出他此刻或许微微扬起的嘴角。
回归日常的日子，忙碌且规律。
张予曦投入了新剧本的研读和几个早已签约的商业活动中。毕雯珺则为h泸州的巡演做最后冲刺排练。
他们恢复了之前隔着屏幕分享日常碎片的联系模式，只是那些碎片里，多了海岛记忆的倒影——张予曦拍下城市雨后积水中倒映的霓虹，配文“像不像那晚沙滩上的磷光？”；毕雯珺发来排练间隙窗外一片形状奇特的云，说“像我们捡到的那个贝壳”。
心照不宣的密语，将分隔两地的时空悄然连接。
泸州演唱会前一天，张予曦收到了一个同城快递。
扁平的盒子里，是两张设计极简的演唱会门票，以及一张卡片。
卡片上没有抬头和落款，只有一行手写字：
「明天，老地方见。」
老地方？张予曦略一思索，明白了。
是上次“超级夏夜”后台，他们“握手言和”的那个相对安静的通道角落。
她的心，因为这小小的“接头暗号”而雀跃起来。
演唱会当晚，泸州体育馆外人声鼎沸，灯牌与荧光棒汇成海洋。
张予曦在开场前半小时，戴着帽子和口罩，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从特殊通道低调入场，来到了内场前排那个“最好的位置”。周围是兴奋期待的粉丝，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包裹严实的女孩。
灯光暗下，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舞台中央的升降台缓缓升起，毕雯珺的身影出现在聚光灯下。
他换上了舞台妆造，一身黑色带有未来感线条的演出服，妆容强调了眼部轮廓，整个人气场全开，与海岛那个穿着白t恤、赤脚走在沙滩上的男人判若两人，却又奇异地重合。
演唱会一如既往的精彩，舞蹈炸裂，唱功稳健，互动热烈。
张予曦坐在台下，看着他在舞台上光芒万丈，感受着周围排山倒海的声浪，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和某种隐秘的甜蜜交织在心头。
中场环节，毕雯珺坐在舞台延伸出的小台上，抱着吉他，唱了几首舒缓的歌曲。
灯光变得柔和，他脱下外套，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汗水微微浸湿额发，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亲近。
唱完最后一首慢歌，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调整了一下面前的立麦，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内场前排。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和晃动的灯光，张予曦却觉得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自己身上，哪怕只有零点一秒。
他对着麦克风，声音因为刚才的演唱而有些微哑，带着笑意：“下面这首歌，大家可能听过很多版本了。”
台下立刻响起更大的声浪，不少人喊出了歌名。
毕雯珺笑了笑，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了一下吉他弦：“今晚，想唱一个……对我来说，很特别的版本。”
前奏响起，正是《霓虹甜心》。
但编曲与他巡演首站发布的“最终版”又有所不同，更加舒缓，吉他比重增加，甚至融入了一丝海岛篇里那种悠远的海风感。
他开口演唱，声音温柔而专注。当唱到那改动过的第二段主歌时，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她的方向，歌词清晰地在体育馆内回荡：
「流言在发酵，镜头在聚焦，
而我只在意，你眼底的讯号。
预设的轨道，失控的步调，
那片阴影之下，是我的世界，因你闪耀…」
张予曦坐在台下，置身于万千欢呼中，却仿佛被拉回那个只有他们两人的、星辰大海下的夜晚。
他曾在电话里解释，此刻在万众人前，用这首歌，再次确认。
这不是公开表白，却是一种比表白更郑重的宣告——宣告她在他音乐世界里的独特位置，宣告那个“意外”如何变成了他世界里最闪耀的光。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毕雯珺鞠躬致谢，起身时，手指在胸口的位置，极其快速地、轻轻点了一下。
一个微小到几乎无人察觉的动作。
但张予曦看懂了。那是他们之间，又一个无需言说的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