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朔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的模拟日光透过舷窗，他才缓缓睁开眼。
脑袋里那种被掏空的剧痛已经减轻了不少，但一种深沉的疲惫感依旧缠绕着他，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昨天的过度消耗。
他稍微动了一下，就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沈烬紧紧攥着。
沈烬就靠在床头，脑袋一点一点地，明显是守着他睡着的，连战斗服都没换。那张平时总是嚣张跋扈的脸上，此刻带着毫不设防的倦意。
凌朔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软。他试着想把手抽出来，动作很轻。
但他一动，沈烬立刻就惊醒了。
“你醒了？”沈烬猛地坐直，睡意瞬间飞走，黑眸紧张地在他脸上扫视，“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要不要叫泽维尔来看看？”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没事了。”凌朔垂下眼帘，声音还有些沙哑，“好多了。”
他想坐起来，身体却一阵发软，使不上劲。
“你别动！”沈烬赶紧按住他，顺手把枕头给他垫高，“泽维尔说了，你这叫精神力透支，得好好养着！想喝水不？还是再吃点东西？”
他这副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样子，让凌朔有点不习惯，心里却又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暖意。
“水。”他言简意赅。
沈烬立刻转身去倒水，动作快得差点把椅子带倒。他把水杯递到凌朔嘴边，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下去，这才松了口气。
“妈的，昨天你可吓死老子了。”沈烬一屁股坐回床边，心有余悸，“脸白得跟纸一样，喊你都没反应。”
凌朔握着水杯，指尖感受着杯壁的温度，沉默了一下，才低声说：“那种力量……比我们想象的更难以控制。”
“废话！”沈烬嗓门大了起来，带着后怕，“下次不准再这么逞强了！感觉不对就赶紧撤，听见没？老子可不想抱着个傻子回去！”
他话说的难听，但凌朔听出了里面的担心。
“嗯。”他极轻地应了一声。
这时，舱门滑开，泽维尔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灰色的眼眸扫过凌朔，点了点头。
“生命体征基本稳定，精神力波动在恢复期。”泽维尔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比预计的要快一些。”
“那是！也不看是谁守着！”沈烬立刻挺起胸膛，一脸得意。
泽维尔没理他，直接把数据板递到凌朔面前。
“这是昨天战斗时，你们精神力融合的能量数据曲线。”泽维尔指着上面几个剧烈波动的峰值，“看这里，还有这里。能量输出极不稳定，尤其是在最后攻击那艘突击舰引擎时，差点失控反噬。”
凌朔看着那如同过山车般的曲线，眉头微微蹙起。他知道当时很危险，但没想到数据反映出来如此惊心动魄。
“这说明什么问题？”凌朔问。
“说明你们的融合，还停留在‘蛮力’阶段。”泽维尔一针见血，“就像两个孩子挥舞着巨斧，能砍伤人，但也更容易伤到自己。你们需要的是精准的‘控制’，是举重若轻，而不是每次都把自已搞得筋疲力尽。”
沈烬凑过来看了看数据，挠了挠头：“医生，你说得轻巧，那玩意儿爆发起来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怎么控制？”
“所以需要更科学、更系统的训练。”泽维尔收回数据板，“我已经根据昨天的数据，重新调整了训练方案。等凌朔完全恢复，你们需要从最基础的‘能量微操’开始练起。”
“还要练？”沈烬哀嚎一声，“这后遗症也太大了！”
“想变强，总要付出代价。”泽维尔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力量，“除非你们想下次被联邦的舰队堵在家里，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这话戳中了沈烬的痛处。他想起昨天那几艘嚣张的联邦战舰，眼神立刻变得凶狠起来。
“练！必须练！”他咬着牙，表明自己的决心。
凌朔没有沈烬那么外露的情绪，但他冰蓝色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坚定。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没有退路。为了活下去，为了救出阿澈，为了揭开真相，他们必须掌握这股力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我准备好了。”凌朔看向泽维尔，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泽维尔点了点头：“很好。凌朔今天继续休息，沈烬，你可以开始进行一些基础的精神力恢复训练，适应新的能量流转模式。”
“明白！”沈烬难得正经地应道。
泽维尔离开后，沈烬看着凌朔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忍不住又问：“真不用再睡会儿？”
“不用。”凌朔摇摇头，“我想去控制室看看。”
他想知道联邦那边有没有新的动静，想知道弟弟那边……有没有再传来什么消息。
沈烬了解他，知道劝不住，只好扶着他下床：“行，老子陪你去。你要是敢晕倒，老子就直接把你扛回来！”
凌朔懒得跟他斗嘴，借着沈烬的力道站稳，两人慢慢走出了休息舱。
控制室里，莉亚和凯恩正在忙碌。看到凌朔进来，两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指挥官！你感觉怎么样？”莉亚关切地问。
“好多了。”凌朔走到主控台前，“有什么新情况吗？”
“暂时没有。”莉亚调出监控画面，“那几艘联邦舰船撤退后，这片区域就恢复了平静。我们加强了外围的隐匿和干扰，他们短时间内应该找不到这里。”
凯恩补充道：“不过，我们截获到一些零散的公共频道信息，联邦好像加强了对‘碎星海’周边的巡逻力度，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凌朔看着星图上那些代表联邦巡逻路线的虚线，眼神微沉。联邦果然不会善罢甘休。
“凌澈那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莉亚和凯恩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没有新的讯息传来。”莉亚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们一直在监控那个频道，没有任何动静。”
凌朔的心往下沉了沉。没有消息，有时候比坏消息更让人煎熬。他不知道弟弟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联邦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对待他。
沈烬看出他的情绪低落，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粗声粗气地说：“别瞎想！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说明那帮混蛋还没找到新的办法来威胁咱们！等咱们练好了本事，直接打上门去，把你弟弟抢回来！”
他的话语简单直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奇异地安抚了凌朔内心的焦躁。
“嗯。”凌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焦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恢复，尽快变强。
接下来的几天，凌朔在沈烬近乎“蛮横”的照顾下，身体快速恢复。而沈烬则按照泽维尔的新方案，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基础训练。
所谓的“能量微操”，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极其折磨人。他需要将自已灼热的精神力，控制成比发丝还细的能量流，去穿过虚拟环境中不断移动的、极其微小的能量环，还不能碰到环的边缘。
“靠！这玩意儿是人练的吗？”沈烬第N次失败后，气得差点把训练装置砸了。他那狂暴的力量，稍微控制不好，就直接把能量环给冲散了。
“集中精神，感受力量的‘流动’，而不是‘冲撞’。”泽维尔在一旁冷静地指导，语气没有半点波澜，“把你砸碎星骸的力气收起来九成九。”
凌朔恢复得差不多后，也加入了训练。他的情况比沈烬好一些，冰系精神力本就偏向控制和稳定，但他也需要练习将屏障控制得更加灵活，而不是一味地坚硬。
两人有时候一起训练，尝试进行“微操”层面的融合。结果往往是沈烬一个控制不住，就把凌朔好不容易构筑的精细能量结构给冲垮，或者凌朔过于谨慎的防御，限制了沈烬力量的发挥。
“不行！重来！”泽维尔的声音冷酷无情。
训练室里充满了沈烬的鬼哭狼嚎和凌朔压抑的喘息声。进展缓慢，挫折感极强。
“妈的，老子不干了！”一次训练间隙，沈烬瘫在地上，浑身被汗水湿透，感觉脑子都要炸了，“这比跟联邦舰队打一仗还累！”
凌朔靠坐在墙边，脸色也有些发白，但他看着沈烬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忽然淡淡开口：“这就放弃了？”
沈烬猛地坐起来，瞪着他：“谁……谁说我放弃了？！”
“那你嚎什么？”凌朔瞥了他一眼。
“我……我那是调节气氛！”沈烬嘴硬，但看着凌朔那平静中带着坚持的眼神，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又认命地爬起来，“……再来！”
他知道凌朔说得对，他们没资格喊累，也没资格放弃。
就在两人被新训练折磨得欲仙欲死的时候，莉亚那边终于有了重要的发现。
“指挥官！泽维尔医生！你们快来看！”莉亚的声音带着兴奋和紧张。
几人立刻围到主控台前。
“我尝试用我们之前破译的‘星灵’族部分基础密码，去反向解析联邦最近加强巡逻的加密通讯模式，发现了一个规律！”莉亚快速操作着，星图上出现了一些新的标记点，“他们看似杂乱的巡逻路线，似乎都在隐隐避开……这片区域！”
她指向星图上“碎星海”深处，一个被标记为“强引力乱流区”的地方。那里环境极其恶劣，连联邦的舰船通常都不会轻易靠近。
“避开那里？”凯恩疑惑，“为什么？难道那里有什么他们害怕的东西？”
泽维尔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或者，那里藏着他们不想让我们，或者不想让其他人发现的东西。”
凌朔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
“阿瑞斯将军……”他看向泽维尔，“当年联邦捕获他之后，会不会并没有把他关在核心星域，而是……藏在了这种最危险、也最不容易被想到的地方？”
泽维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片强引力乱流区，灰色的眼眸深处，翻涌起惊涛骇浪。
三十年的寻找，三十年的等待……线索，难道真的就近在眼前？
沈烬也反应了过来，眼睛瞬间亮了：“卧槽！凌朔，你说得对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说不定那帮混蛋就把阿瑞斯将军藏在那鬼地方了！”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虽然短暂，却照亮了前路。
“莉亚，能想办法突破那里的干扰，进行更深度的扫描吗？”凌朔立刻问道。
“我试试看！”莉亚干劲十足，“但需要时间，而且不能保证成功，那里的环境干扰太强了。”
“无论如何，尝试一下。”泽维尔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绷，“这是我们目前……最明确的线索了。”
新的目标出现了！
不再是漫无目的地躲藏和被动防御，他们可能找到了主动出击的方向！
训练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沈烬抹了把脸上的汗，眼神灼灼地看着凌朔：“凌朔，看来咱们得加把劲了！早点驯服咱们的‘凶兽’，好去把你弟弟和……呃，和泽维尔的将军，一起救出来！”
凌朔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中也燃起了久违的火焰。
“好。”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这一次，他们清晰地看到了远处的那座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