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点停顿了几秒,随即继续向下移动。
陈岸将声呐仪贴在耳边,回波的间隔越来越长。他放下设备,对周大海说:“它没沉,是在下潜。”
周大海叼着半截烟,没点燃,只是用牙齿咬着。他抬头望天,乌云厚重,遮住了月亮。他问:“还能跟得上吗?”
“能。”陈岸蹲在船头,手指划过屏幕上那条清晰的轨迹线,“它走得稳,不是随波漂流,是有人在操控。”
陈小满抱着算盘坐在桅杆下,脚边放着几根荧光棒。她仰头问道:“哥,我们不等海警再行动吗?”
“等不了。”陈岸紧盯着数据流,“它正朝西北偏北方向前进,速度稳定,说明有明确目标。我必须在它接头前拦截。”
周大海吐出嘴里的烟,换上一根新的:“你真觉得这东西里头有人?”
“不然呢?”陈岸掀开一角防水布,露出老式显示屏,“你看这信号,每三十秒一次脉冲,规律得很。普通沉物可不会发出这种节奏。”
周大海眯起一只眼看了看屏幕,低声嘀咕:“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这不是机器,是活人。”陈岸调出海底地形图,与信号路径叠加,“它一直在绕开浅滩,专走深水区。谁对这片海域这么熟?只有常年跑走私的人才做得到。”
说完,他拍了拍外接线:“把声呐信号连上去,别断。”
周大海应了一声,打开电源。屏幕上,一条红线缓缓向前延伸。
船动了。
发动机声音不大,但甲板微微震动。周大海握紧方向盘,双眼紧盯那条红线。他没说话,只是偶尔微调方向,让船头始终对准目标。
陈岸坐到副驾位置,手里握着声呐仪。每隔几分钟,他就调整一次频率,防止信号被干扰。他知道海水温度会影响声呐效果,之前几次追踪已经验证过这一点。
半小时后,光点突然加速。
“来了。”陈岸按住屏幕,“它发现我们了。”
“怎么办?”周大海问。
“别撞上去。”陈岸拿出一张手绘海图,是洪叔给的,“我记得洪叔提过,国际刑警有一艘船在东南方向。我们斜插过去,在前面堵它。”
“你疯了吧?”周大海瞪大眼睛,“那边是礁石区,夜里看不清,撞上就完了。”
“它也不敢全速冲。”陈岸指着信号,“它怕暴露,只能慢行。我们只要卡住路线,它就得绕道。”
“那你让我往哪转?”
“右十五度,保持速度。”
周大海咬牙,缓缓转动方向盘。船身倾斜,浪花扑上来,打湿了半边甲板。
陈小满爬上桅杆,拆开算盘珠子,一颗颗绑上荧光棒。风把她吹得晃了一下,但她抓得很牢。
“哥!”她喊道,“要扔了吗?”
“再等三分钟。”陈岸看着时间,“每隔三十秒一颗,从左到右排成箭头。”
“知道了!”
第一颗珠子飞出去,划出一道绿光,落在海面,浮了一会儿才缓缓下沉。
接着第二颗、第三颗……七颗连成一个指向西北的箭头。
“好了。”陈岸点头,“万一后面有人来,也能知道我们的去向。”
周大海瞥了一眼:“你还真拿算盘当信号弹用。”
“管用就行。”陈岸低头查看声呐仪,“它转向了。”
屏幕上,光点原本直行,此刻明显向右偏移。
“它看到我们了?”周大海问。
“不是看到。”陈岸冷笑,“是听到。”
“什么意思?”
“我刚才用声呐反向发送了一段舰艇噪音。它以为后面来了大船,慌了。”
“你还能干这个?”
“签到送的。”陈岸淡淡地说,“上周打卡领了个‘声波干扰模块’。”
周大海翻白眼:“你运气也太好了。”
话音未落,信号又变了。
光点猛然加速,朝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不好。”陈岸站起身,“它要去浅礁区。”
“那地方水太浅,逃生舱进不去。”周大海皱眉。
“但它可以抛货。”陈岸立刻明白过来,“它要销毁证据。”
“怎么办?”
“不能让它靠岸。”陈岸拿起短波电台,“联系洪叔。”
无线电响了几声,传来熟悉的声音:“喂,是我。”
“洪叔,我在东南十海里,目标正往浅滩移动,可能准备抛货。你那边有执法船吗?”
“有。”洪叔答道,“两小时前已进入封锁圈,代号‘铁锚’,现在就在你前方八海里待命。”
“让他们别动。”陈岸说,“我过去引它上钩。”
“你要干什么?”
“让它自己撞墙。”
挂断电台,陈岸对周大海说:“全速前进,抄近路。”
“你确定?这船经不起太猛的开法。”
“再慢一步,它就跑了。”
周大海叹了口气,把油门推到底。发动机轰鸣,船头劈开黑浪,疾驰向前。
二十分钟后,声呐显示目标抵达礁石带边缘。
陈岸立即切换模式,输入指令,声呐发出强波,模拟鱼雷锁定信号。
“它要是有防御系统,这时候该反击了。”他说。
不到一分钟,水下传来一阵震动。
“来了!”陈岸大喊,“趴下!”
几乎同时,远处一声闷响,像是金属撞击岩石。
“炸了?”周大海探头张望。
“鱼雷偏离,撞上暗礁。”陈岸盯着屏幕,“推进器受损,它停了。”
光点静止不动,悬在水下三十米处,轻轻晃动。
“伤着了。”陈小满从桅杆下爬下来,喘着气问,“接下来怎么办?”
“守着。”陈岸固定好声呐仪,“它逃不掉,也发不出求救信号。我们盯住就行,等执法船来。”
周大海关掉引擎,船缓缓漂浮。四周安静,只剩海浪轻拍船身的声音。
陈小满坐在甲板上,数着剩下的荧光珠。还剩四颗。
“哥,你说里面是谁?”
“还能是谁。”陈岸望着屏幕,“陈天豪。”
“他真敢坐这种小铁罐逃跑?”
“他没别的选择。”陈岸冷笑,“海陆空都被封死了,只剩水路。他以为没人知道——忘了我一直在等着。”
他拍了拍声呐仪。
周大海靠着方向盘,点了一根烟,这次点燃了。他吸了一口,望着漆黑的大海:“你说他现在在想什么?”
“想活命。”陈岸说,“或者,拉别人一起死。”
话刚说完,声呐仪猛地一震。
屏幕上,那个静止的光点轻微抖动了一下。
“还没死?”周大海睁大眼睛。
“不是启动。”陈岸凑近细看,“是里面有人在动。”
“有人?”
“对。”陈岸按下录音键,“听。”
耳机里传来细微的刮擦声,像是金属碰触舱壁。接着是一声轻咳,微弱却清晰。
“真的有人。”陈小满缩了缩脖子。
“不止一个。”陈岸放大音频,“还有一个呼吸声,更弱。”
“他们想干什么?”
“修推进器。”陈岸调出结构图,“这种舱配有应急动力,靠压缩空气驱动。如果修好,还能走一段。”
“那我们怎么办?”
“不能让他们修好。”陈岸拿起钛合金刀,拉开潜水服,“我得下去看看。”
“你疯了?”周大海一把拽住他,“下面黑,还有碎片,万一爆炸?”
“我不下去,他们修好照样会炸。”陈岸推开他,“你把船稳住,别靠太近,也别走远。我下去十分钟,最多十五分钟。”
“把这个带上。”陈小满突然递来算盘,“绑绳子上,晃三下是撤退,两下是拉我上来。”
陈岸接过算盘,系在手腕内侧。
他穿上脚蹼,戴上面镜,检查氧气瓶。
周大海站在船边,低声说:“你要没上来,我就开船撞它。”
“别傻。”陈岸笑了,“你撞不沉。”
“但我能闹出动静。”
陈岸点头,翻过船沿,跃入水中。
海水刺骨寒冷。他顺着信号下潜,手电光撕开黑暗。碎裂的鱼雷残骸散落在礁石间,扭曲的金属仍在冒小气泡。
他继续下潜。
三十米深处,椭圆形的舱体静静停在那里。表面有撞击痕迹,右侧推进口变形。但前方观察窗透出微弱蓝光,说明仍有电力。
他游至舱门旁,用手电照射密封圈。未破裂,但有一道新划痕,像是被工具撬过。
里面的人正在尝试手动开门。
他抬起手腕,用算盘边缘轻敲舱壁。
咚、咚、咚。
三下短促的敲击。
等了几秒,里面也回应了三下,节奏一致。
他知道,对方听见了。
他取出声呐仪,贴在舱体上,启动震动功能。
他发送一段信号进去:“外面有船,别轻举妄动。”
十秒后,回应来了。
不是声音。
是一阵有节奏的敲击。
“收到。”
陈岸怔了一下。
这个人,懂暗语。
他正准备再次敲击,忽然看见观察窗后闪过一个人影。
接着,一只手贴在玻璃内侧。
五指张开,掌心朝外。
像在求救。
又像在告别。
陈岸没有动。
他凝视着那只手,直到它缓缓放下。
然后他转身,拉动绳索,开始上浮。
水面泛起涟漪。
周大海一把将他拽上船。
“怎么样?”
陈岸摘下面镜,牙齿微微发抖。
他举起左手,露出手腕上的算盘。
中间那颗珠子,裂开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