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照在宋华安单薄的白色里衣上。等候在外的顺和递上一件外衫，她伸手接过，穿在身上。
“殿下…”顺和低声唤着，似是想说什么。
宋华安摇了摇头，“劳烦公公替我向父亲转告一声，是华安不孝了，还望他照顾好自己，我在安阳会给他写信的。”
顺和拿着拂尘对宋华安行了一礼。
“走吧。”
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京城的街巷挤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他们窃窃私语，看着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安王殿下，如今一身布衣，赤足散发，一步步走出皇宫。
宋清洛被困在宫墙之上，双手死死抓着栏杆，目眦欲裂。她看着皇姐瘦削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喉间涌上腥甜。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猛地将手下的木杆捏碎。
“看清楚了？”昭武帝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这就是你莽撞的下场。”
宋清洛浑身颤抖，脸上的皮肉不断抽搐，“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那么敬重你…”
“因为她是永晔的皇女，总得为永晔付出些什么，朕如此，你亦如此。”
“呵，所以又要她做什么呢？她做的还不够吗？！”
昭武帝看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声音格外的冷，“守好北疆，无诏不得离开一步。”
“若我不答应呢？”
“她会死。”
闻言，宋清洛猛地转身，手里还捏着一枚碎木片。
昭武帝看向她，这是母女二人第一次对视如此长的时间，“她可以把你护的很好，但不见得也能把自己护的很好。”
片刻后，楼台上只剩下昭武帝和她身后的顺和，“你说，朕是不是狠心了些？”
顺和的头又低了几寸，没敢搭话，昭武帝眼中的迷茫也只是一闪而过。
“上朝吧。”
回到安王府，收到消息的众人什么都没说，默默的开始收拾行李，只是当夏生要进库房时被一旁的禁军拦住。
“怎么？想抄家啊！”
刀抵在夏生胸口，他没有退后半步，还是顺德将人拉了回来。
宋华安没有力气管外面的纷扰，闭上眼睛，盖着被子好好睡了一觉。
三个时辰过去，她刚睁开眼就看到坐在她床边的沈嬛。
“太傅怎么来了？”
“学生要远行，做老师的自是要来送一送的。”
宋华安拉起被子，背过身去，“今日种种，太傅是不是早就知道。”
“殿下很聪明，但陛下也当得起千古一帝。”
宋华安埋着脑袋不再说话，沈嬛笑着轻拍她的脊背，“殿下莫要伤心，能全身而退，已是难得了，重回京城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闻言，宋华安坐起来，盘着腿看向沈嬛，神色认真，“我不会回来，我不喜欢京城。”
对于这个回答，沈嬛似是没有多少意外，打开手中的木盒，将最上面的一个青竹香囊递给她。
“玉奴不便来送，代我将这个转交给你，里面是他跪了七七四十九日求来的平安符。”
宋华安沉默地接过，“谢谢。”
沈嬛拍了拍她的肩膀，把盒子盖上，里面还放着一本《帝王本纪》。
彼时，谢府内。
府医正在给面色青紫的谢知奕施针。
“他这是想干什么？疯了不成！”
谢丛筠把桌子拍的震天响，谢主夫指尖轻轻拂过谢知奕脖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勒痕，神色淡淡。
“让他去吧。”
闻言，谢从筠从椅子上跳起来，快步走到床边，“你疯了？！婚期在即，你让他和安王私奔！？”
“安王不会带他走的，去一趟，让他彻底死心。”
谢从筠不说话了，最终一甩袖子，离开了卧房。
待谢知奕再次苏醒，下意识从地上捡起碎瓷片抵在自己脖子上想威胁父亲放他走时，就听父亲说道：“你走吧，只是若真的跟她走了，你将不再是谢家公子，谢家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谢知奕闻言，神色有些愣怔，但还是快速拿起一旁的包袱就要往外冲。
“等等，谢家的东西你不能带走。”
谢知奕转头看向父亲，胸口剧烈起伏着，愤恨的甩出里面的金银细软扔在地上，再把自己这些日子绣好的两套嫁衣细细包好，冲了出去。
此刻，天色已然变暗。
安王府外，停着一辆简陋的马车，宋华安身旁只有顺德、夏生、贺春三人，就连包袱也不过二三，只因那些贵重物品禁军不让带。
“竺公子，你莫要担心，我会派人送你离开。”
竺元良捏着背篓的手一紧，“越王她·····”
“她没事，应该不日就会前往北凛。”
“那我可以去北凛找她吗？”
闻言，宋华安一愣，随即弯起了唇角，“喜欢她，可能会有些辛苦。”
“我不怕辛苦！”
宋华安看着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枚刻着‘安’字的玉佩，“这个就当是我补给你的见面礼了，拿着它去哪里都好使，我会让人送你去北凛的。”
城门外，押解的差役早已等候多时。
宋华安没有过多停留，青石板上的哒哒声里，她仿佛又看到很多年前，昭武帝带她去西郊围猎，教育她皇家礼仪，让她多动一动，不要整天睡觉。
那时昭武帝落在她头上的手很暖，眼神也是柔和的。
宋华安笑了笑，放下帘子前，她看到一个穿着红衣的男子朝着她奔来，嘴唇张张合合，却听不见声音。
“快走！”
谢知奕看着越跑越快的马车，眼泪不停下坠，但还是往前跑着，嘴里的一声声殿下，渐渐变成了宋华安。
可他被勒伤的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往前跑，哪怕早已看不到马车的身影，他还是没停下。
直到力竭摔倒在地，周围一片漆黑，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官道旁的林中响起，谢知奕再也爬不起来。
泪水混着呕出的鲜血喷洒进土里，许久后，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他身旁，谢主夫被小厮扶了下来。
“她不爱你，回去吧。”
闻言，谢知奕指尖扣进地里，指甲外翻，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她刚刚明明看见他了，明明看见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