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既定,两界皆动。
人界上京,柳府内外张灯结彩,虽因嫁女之地特殊,未敢过于铺张,但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与郑重,却体现在每一处细节。柳御史终究是爱女心切,将府库中珍藏的极品绸缎、精美首饰尽数取出,为柳云羞置办嫁妆。那嫁衣并非寻常大红,而是选用了一种名为“流霞锦”的珍稀料子,颜色如同黎明时分最绚烂的朝霞,织入金丝银线,行走间流光溢彩,华美而不失清雅,是柳御史特意请了数十位顶尖绣娘,参照古籍中记载的、带有祝福意味的古礼纹样,连日赶制而成。
柳云羞抚摸着这件承载着父亲复杂心绪与祝福的嫁衣,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父亲正在用他的方式,表达着对她选择的最终认可与不舍的爱。
与此同时,妖界万妖谷亦是一片繁忙景象。星泪湖畔,被选定为婚礼仪式的主场地,早已开始布置。妖力高强的木妖们催生出缠绕着发光藤蔓的拱门,花妖们精心培育出大片只在夜晚绽放、散发着星辉般光芒的奇花。苏望宁亲自监督,力求将场地布置得既符合妖界的奇幻瑰丽,又不失婚礼应有的庄重与圣洁。
墨瞳更是事事亲力亲为。他卸下了平日不离身的佩剑,穿梭于库房与场地之间,亲自清点核对送往人界的聘礼,又仔细检查婚礼仪程的每一个环节。即便是最细微之处,他也要求尽善尽美。赤焰看着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啧啧称奇:“老子认识你这块木头几百年,还是头一回见你对除了陛下命令之外的事情这么上心!”
墨瞳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未理会,继续核对手中玉简上的清单。那清单上罗列之物,无一不是妖界奇珍,有些甚至是上古遗留,足以让人界帝王都为之眼红。这是他漫长岁月的积累,也是他能为柳云羞奉上的、最诚意的聘礼。
吉日前夕,人界柳府。
柳云羞的闺房内,红烛高燃。林微露作为挚友,特意前来陪她度过出嫁前的最后一夜。看着身穿寝衣、青丝披散,却依旧难掩激动与些许紧张的好友,林微露笑着打趣:“瞧你这坐立不安的样子,明日便要见到你的冷面郎君了,可是等不及了?”
柳云羞脸颊绯红,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微露姐姐,你又取笑我。”她顿了顿,望着跳跃的烛火,轻声道:“我只是……觉得像做梦一样。从未想过,会嫁到那样一个地方,嫁给……他。”
林微露握住她的手,收敛了玩笑之色,认真道:“云羞,妖界虽与人界不同,但有墨瞳护着你,有阿宁照应你,定会无恙。你既选择了他,便勇敢地走下去。记住,无论何时,上京还有我,还有柳伯父,这里永远是你的娘家。”
柳云羞心中暖流涌动,用力回握她的手:“嗯,我知道。谢谢你,微露姐姐。”
同一片月色下,妖界万妖谷,墨瞳居所。
墨瞳独立于院中,并未调息,只是仰望着妖界那轮比人界更为硕大、萦绕着淡淡紫气的明月。明日,他便要迎娶那个闯入他冰冷生命、带来光亮的女子。纵然心性坚毅如他,此刻心中亦难免波澜起伏。有期待,有喜悦,亦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可是紧张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墨瞳并未回头,已知来者是谁。他微微躬身:“陛下。”
尔生百年缓步走到他身侧,与他一同望月,语气平淡却带着洞察:“无需紧张。你既已认定,便坦然面对。阿宁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你只需按仪程行事即可。”
“是,属下明白。”墨瞳应道,沉默片刻,又道:“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陛下。属下大婚,恐会引来些许非议,为陛下增添烦扰。”
尔生百年轻笑一声,带着属于妖皇的傲然与对心腹的纵容:“些许蜚语,何足挂齿。你追随本皇无数岁月,立下汗马功劳,若连一场婚礼都办不得,岂非显得我这个妖皇太过无能?”他侧头看向墨瞳,目光深邃,“墨瞳,记住,从明日开始,你不仅是本皇的利刃,更是一个女子的夫君。守护好她,便是你对本皇最大的忠诚。”
墨瞳心神一震,深深一拜:“属下,谨记陛下教诲!”
吉日良辰,终于到来。
这一日,通往两界通道的特殊路径被清空,妖皇亲卫沿途肃立,气氛庄重。由八名气息沉凝、已化为人形的妖将抬着的、极致华美的七彩琉璃婚辇,在无数妖界部众好奇与祝福的目光中,缓缓驶向人界。
婚辇之后,是绵延不绝、装载着丰厚聘礼的队伍,奇珍异宝的光芒几乎要灼伤人眼。
人界上京,百姓们早已听闻风声,将街道两旁围得水泄不通,争相目睹这千古难遇的奇景。当那架不似凡间之物的婚辇,在妖界仪仗的簇拥下出现时,满城皆惊,赞叹声、议论声汇成一片。
柳府门前,柳御史身着簇新官袍,率领族人等候。看着那气势非凡的迎亲队伍,看着从那华美婚辇上走下的、一身融合了妖界风格与人界吉服元素的深红色礼袍、更显俊美无俦的墨瞳,柳御史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终于在这庄重的仪式感中,化为了复杂的 一声叹息。
墨瞳步履沉稳,行至柳御史面前,依照人界礼节,深深一揖:“小婿墨瞳,特来迎娶云羞。”
柳御史看着他,终是抬手虚扶了一下,沉声道:“……进去吧。”
闺房内,柳云羞已梳妆完毕。流霞锦嫁衣衬得她肤光胜雪,头戴的珠冠虽不及妖后冠冕华丽,却也是柳家世代相传的宝物,典雅贵重。她以泥金团扇遮面,由林微露和侍女搀扶着,一步步走出闺阁。
当墨瞳看到那抹被绚烂流霞包裹的窈窕身影时,冰冷的眼眸中瞬间溢满了难以掩饰的惊艳与温柔。他上前,依照人界习俗,做足了拦门、赋诗、撒喜封的仪式,虽略显生硬,却无比认真。
最后,他在柳父柳母面前,郑重行礼,许下承诺。
当柳云羞将手放入他伸出的掌心时,两人目光交汇,所有的喧嚣仿佛都远去,只剩下彼此眼中清晰的倒影与坚定的心意。
“我们回家。”墨瞳握紧她的手,低声说道。
柳云羞隔着团扇,用力点头。
新人登上婚辇,仪仗再次启动,在震天的欢呼与漫天洒落的花雨中,缓缓驶向两界通道,驶向那个属于他们的、瑰丽奇幻的未来。
星泪湖畔,婚礼盛典即将开始。尔生百年与苏望宁端坐主位,赤焰、优乐,以及妖界众多有头有脸的部族首领皆已到场。当婚辇穿过光晕,出现在湖畔时,所有目光都聚焦于此。
墨瞳牵着柳云羞的手,踏着铺满发光花瓣的道路,一步步走向仪式中心。妖界的婚礼没有盖头,柳云羞放下了团扇,露出了精心妆点过的容颜,在星泪湖的光辉与漫天星子映照下,美得令人窒息。
在苏望宁的主持与尔生百年的见证下,两人执手相交,依照融合了两界习俗的仪式,许下永恒的誓言。
“礼成——”
随着司仪的高唱,星泪湖的光点骤然变得更加明亮,如同在为这对新人祝福。漫天的幻光蝶不知从何处飞来,围绕着他们翩跹起舞,洒下璀璨的光尘。
墨瞳凝视着眼前已成为他妻子的女子,冰冷的唇角终于扬起一抹清晰而温柔的弧度。他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间,印下了一个郑重而珍视的吻。
柳云羞闭上眼,感受着额间传来的温热与承诺,心中被巨大的幸福填满。
从人界的荷花池畔到妖界的星泪湖边,从最初的忐忑好奇到如今的执手相依,他们跨越了种族与界限,冲破了阻碍与偏见,终于在此刻,圆满礼成。
新的篇章,自此开启。而他们的故事,也将在妖界与人界的传说中,永远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