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市公安局的档案室,常年弥漫着一股旧纸张与樟脑丸混合的味道。林砚推开那扇掉漆的木门时,灰尘在清晨的阳光里跳着舞,落在一排排泛黄的档案盒上,像给这段尘封的历史覆上了一层薄纱。
“林队,你确定要找的东西在这儿?这档案室乱得跟迷宫似的,十年前的案子,档案说不定早弄丢了。”身后传来年轻警员小王的声音,他手里抱着一摞刚整理好的案卷,脸上满是为难。
林砚没有回头,目光扫过架子上密密麻麻的标签,指尖划过冰冷的铁架,声音沉稳:“丢不了。我父亲当年办的案,市局有存档规定,重大悬案必须永久留存。”
自从半年前接任刑侦大队队长,林砚心里就一直惦记着父亲林卫国留下的那桩“仓库纵火案”。1978年,南州市东风食品厂仓库突发大火,烧毁了价值百万的物资,时任刑警中队长的林卫国带队勘查,认定是人为纵火,可嫌疑人在抓捕前夕离奇失踪,案子一拖就是七年,成了悬案,也成了压在林家心头的一块巨石。
“当年的卷宗编号是xZ-1978-023,你去西边第三排架子找找,按年份分类。”林砚一边说,一边抽出几盒标着“1977”的档案盒翻看。
小王应了一声,转身在货架间穿梭。档案室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两人轻微的脚步声。林砚的思绪却飘回了半年前,苏晓为他包扎伤口时说的话:“林砚,你父亲的案子,或许不是简单的纵火那么简单。我整理旧尸检报告时,发现当年火场里除了物资,还有一具无名尸骨,只是当时被当成了烧焦的杂物,没上报。”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在林砚心里激起了千层浪。他一直怀疑父亲的牺牲和这桩悬案有关,如今看来,这案子背后藏着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深。
“林队!找到了!”小王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抱着一个布满灰尘的档案盒跑过来,盒身上的标签已经模糊,但“xZ-1978-023”几个字依稀可辨。
林砚接过档案盒,指尖有些发颤。他找了张旧木桌,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的案卷已经泛黄发脆,每页纸都带着岁月的痕迹。他一页页翻看,父亲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娟秀而有力,记录着当年的勘查细节:“仓库大门锁芯完好,无撬动痕迹;仓库内发现三个起火点,均有煤油残留;现场提取到半个鞋底印,尺寸42码……”
“奇怪,这里写着提取到鞋底印,怎么后面没附鉴定报告?”林砚皱起眉头,快速翻阅着案卷,越看心里越沉。按照当年的办案流程,现场提取到的物证必须附上鉴定报告,可这份案卷里,关于鞋底印的记录戛然而止。
“会不会是遗漏了?”小王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案卷。
林砚摇摇头,眼神锐利:“不可能。我父亲办案极其严谨,绝不会遗漏这么重要的证据。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继续往后翻,终于在案卷末尾找到了一张夹着的纸条,上面是父亲潦草的字迹:“鞋底印比对,指向熟人,需进一步核查厂内人员。”
熟人作案?林砚心里一动。东风食品厂当年是南州市的龙头企业,厂长老张和父亲是老熟人,案子发生后,老张还主动提供了不少线索。难道……
“小王,去查一下东风食品厂的历史资料,特别是1978年前后的厂长和管理层名单,还有当年仓库的值班人员,我要全部信息。”林砚合上档案盒,语气坚定。
“好嘞!”小王应声而去。
林砚拿着那张纸条,指尖用力攥紧,指节泛白。父亲当年的牺牲,官方结论是追捕逃犯时意外中弹,但他总觉得不对劲。如果仓库纵火案的嫌疑人是熟人,那父亲的死,会不会是被人灭口?
正思忖间,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苏晓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林砚,你让我复查的那具无名尸骨,有新发现。”
林砚立刻站起身:“怎么样?”
“尸骨的颅骨有凹陷性骨折,并非火灾导致,而是生前遭受钝器击打所致。”苏晓将报告递给他,眼神凝重,“而且,尸骨的肋骨处有一处陈旧性骨折,愈合时间大概在案发前一年左右。我比对了当年东风食品厂的职工体检记录,发现有一个叫刘大海的仓库管理员,曾经因工伤导致肋骨骨折,和尸骨的骨折位置完全吻合。”
“刘大海?”林砚眼睛一亮,“他当年的情况怎么样?”
“根据档案记录,刘大海在仓库纵火案后就失踪了,厂里报了失踪人口,但一直没找到。”苏晓接着说,“我怀疑,这具无名尸骨就是刘大海,他很可能是发现了纵火的真相,被凶手灭口,然后焚尸灭迹。”
林砚点点头,心里的线索逐渐清晰:“刘大海是仓库管理员,熟悉仓库地形,有机会在内部纵火。他发现了凶手的身份,被灭口,而我父亲查到了鞋底印指向熟人,随后就遭遇了‘意外’……这一切太巧合了。”
“要不要现在就去东风食品厂问问?”苏晓问道。
“走!”林砚拿起外套,快步向外走去,“当年的厂长老张还在南州,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两人驱车来到东风食品厂,如今的食品厂早已不复当年的辉煌,厂房有些破旧,门口的牌子也掉了漆。他们找到厂长办公室,现任厂长是个年轻人,听说他们要找老张,连忙说道:“张老厂长早就退休了,就在厂里的家属院住着,我带你们过去。”
老张的家在家属院最里面,一栋两层小楼,院子里种着几棵梧桐树。敲开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探出头来,看到林砚,愣了一下:“你是……小林?卫国的儿子?”
“张伯伯,是我。”林砚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暖意。他小时候经常跟着父亲来张家串门,老张对他很好。
老张连忙把他们让进屋,屋里的陈设很简单,透着一股朴素的气息。“快坐快坐,这么多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还成了刑警队长,你父亲要是泉下有知,肯定很高兴。”老张感慨道,眼眶有些发红。
林砚看着老张,开门见山:“张伯伯,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您1978年仓库纵火案的事。”
老张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有些躲闪:“那案子……不是早就成悬案了吗?怎么又提起来了?”
“我们发现了一些新线索,怀疑当年的案子另有隐情。”林砚盯着老张的眼睛,“您还记得刘大海吗?当年的仓库管理员。”
听到“刘大海”三个字,老张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端着茶杯的手晃了晃,茶水洒了出来。“刘大海……记得,他不是失踪了吗?”
“我们在当年的火场遗址下找到了一具尸骨,经鉴定,很可能就是刘大海,他是被人灭口的。”林砚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当年的案卷里,我父亲记录提取到了半个鞋底印,指向熟人作案,可这份鉴定报告却不翼而飞。张伯伯,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老张沉默了,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刻。过了许久,他长叹一声,抬起头,眼里满是愧疚:“罢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瞒下去,我心里也不安。”
林砚和苏晓对视一眼,都屏住了呼吸。
“当年的火,是副厂长王坤放的。”老张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那时候食品厂效益不好,王坤欠了一大笔赌债,他就想放火烧了仓库,骗取保险金。刘大海发现了他的阴谋,就去跟他对质,结果被王坤一棍子打死,然后扔进了仓库,一起烧了。”
“那我父亲呢?他是不是发现了真相,被王坤灭口了?”林砚急切地问道,心脏怦怦直跳。
老张点了点头,眼眶通红:“卫国查到了鞋底印,怀疑是厂里的人干的,就来问我。我那时候害怕王坤报复,没敢告诉他实情。后来,卫国自己查到了王坤头上,王坤知道后,就设了个圈套,谎称有逃犯线索,把卫国引到了郊区的废弃工厂,然后开枪杀了他,伪造成追捕逃犯的意外。”
“王坤现在在哪里?”林砚的声音冰冷,拳头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他在案发后没多久,就辞职离开了南州,听说去了南方,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老张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愧疚里,对不起卫国,也对不起刘大海。”
林砚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愤怒和悲痛:“张伯伯,谢谢您告诉我们这些。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王坤,为我父亲和刘大海报仇,还他们一个公道。”
离开老张的家,林砚坐在车里,久久没有说话。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脸上,却驱不散他心中的阴霾。父亲的冤屈,刘大海的惨死,像两把尖刀,扎在他的心上。
“林砚,别太难过了,我们现在有线索了,一定能抓到王坤。”苏晓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柔。
林砚转过头,看着苏晓,眼里闪过一丝感激:“我没事。小王已经去查王坤的下落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就在这时,林砚的手机响了,是小王打来的。
“林队!查到了!王坤在广东深圳开了一家外贸公司,我们已经联系上当地警方,他们会协助我们调查!”小王的声音带着兴奋。
“好!立刻订去深圳的机票,我们现在就出发!”林砚挂断电话,眼神变得坚定。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林砚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王坤,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抓回来,让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南州市的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一场跨越七年的追凶之路,就此拉开序幕。而林砚知道,这不仅仅是为了父亲和刘大海,更是为了守护正义,不让任何一个罪犯逍遥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