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妍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她依旧穿着下午出门时的黑色羊绒大衣，脸颊被外面的冷风吹得微红。
她的表情…很别扭。眉头微蹙，嘴唇抿着，眼神游移不定，完全不见平日里的慵懒掌控或冰冷戏谑。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手里拎着两个印着高端男装品牌Logo、看起来颇为沉重的购物袋。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走向自己的主位，反而有些局促地站在餐桌旁。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低头看平板的沈林二人，又迅速移开，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动作带着点粗鲁地将那两个购物袋“咚”地一声，扔在了沈烽和林杰面前的餐桌中央，位置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两人平板的旁边。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沈烽和林杰同时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困惑和…瞬间升起的、条件反射般的警惕。
购物袋？江妍带回来的？
几个月前那些“礼物”带来的恐怖记忆瞬间翻涌——被定身的猎物、血腥的“玩具”、无法理解的残忍…他们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眼神变得锐利而戒备，紧紧盯着那两个平平无奇的纸袋，仿佛里面装着定时炸弹。
江妍避开他们的目光，快步走到自己的主位上坐下。她没脱大衣，双手有些无措地放在桌下，指尖揪着自己大衣的衣角。
灯光下，能清晰地看到她白皙的脸颊和耳朵尖都染上了一层明显的、不自然的红晕。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时低了很多，带着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笨拙的支吾：
“那…那什么…” 她的目光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圣诞…快乐。”
这四个字她说得极其艰难，像是不习惯表达这种词汇。
“礼物…”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那两个袋子，又迅速低下头，“爱…要不要。”
说完最后三个字，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端起面前的茶杯，试图用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窘迫，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她的不自在。
餐厅里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只有江妍茶杯盖碰触杯沿的细微声响。
沈烽和林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困惑和更深的不安。
圣诞礼物？江妍？这比任何血腥游戏都更让他们难以理解。但长期被掌控的惯性让他们不敢质疑。
两人几乎是同步地、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麻木和沉重，放下了手中的平板。
沈烽先伸出手，动作缓慢而僵硬，像是要去拆一个可能引爆的装置。他解开纸袋上精致的绳结，手指探进去，摸到了柔软的织物。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了出来——是几件折叠整齐、质地精良的深色衬衫和一件看起来就十分暖和的灰色羊绒衫。
林杰的动作同样迟疑。他解开自己的袋子，里面是两件剪裁考究的纯色西装，搭配着两条质感上乘的领带和一副精致的袖扣。
没有血腥，没有恐怖，只有散发着崭新气息的、价值不菲的男士衣物。
两人看着摊开在餐桌上的东西，又抬头看向主位上那个低着头、脸颊绯红、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大衣领子里的江妍，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困惑达到了顶点。
这…算什么？新的戏弄方式？一种更高级的、精神层面的折磨？
他们完全无法将眼前这些正常的衣物和江妍联系在一起。
就在这时，空气微微波动。
穿着可爱洛丽塔裙的妹妹，带着一脸憋不住的笑意，如同从光晕中凝聚般出现在江妍的沙发扶手上。
她看看一脸茫然、拿着衬衫如同拿着烫手山芋的沈烽，又看看盯着袖扣仿佛在研究毒药的林杰，再看看自己那个羞窘得快冒烟的姐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俩木头！”
妹妹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毫不掩饰的、恨铁不成钢的调侃，“成天担心受怕的，害怕姐姐又玩什么血腥游戏是吧？”
她歪着头，小脸上满是戏谑，“姐姐只是想送你们圣诞礼物而已！”
她特意加重了“圣诞礼物”四个字。
妹妹飘到餐桌上方，小手叉腰，像个小小审判官，指着江妍，对着沈林二人继续爆料：“而且…你们知道吗？她可是在市中心最大的商场里！像无头苍蝇一样！整整挑了一！整！天！”
她夸张地比划着，“从西装区逛到领带区，又从香水区晃到皮具店！反反复复在意识海里问我‘妹妹妹妹，这个沈总会喜欢吗？’‘妹妹妹妹，林杰哥哥戴这个会不会太老气？’‘送这个够不够有价值？他们会不会觉得便宜？’ 哎呀，问得我数据库都快过热了！”
妹妹每说一句，江妍的头就低下去一分，脸上的红晕几乎要蔓延到脖子根。
她猛地抬头，对着妹妹羞恼地低吼：“妹妹！闭嘴！” 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完全没了平日的慵懒掌控。
“略略略~” 妹妹对着江妍做了个鬼脸，身影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泡泡，“啵”地一声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带着促狭意味的笑声余韵在餐厅里回荡。
死寂。
比刚才更加彻底的死寂。
沈烽捏着那件柔软的羊绒衫，指尖能感受到细腻的触感。林杰看着那副精致的黄铜袖扣，上面倒映着他自己惊愕茫然的脸。
他们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聚焦在主位上那个几乎要把自己埋进桌子底下的江妍身上。
她不再是那个操控生死、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此刻的她，脸颊通红，眼神躲闪，咬着下唇，像个因为送礼物被当众揭穿而羞愤欲死的…普通女孩。
巨大的认知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沈烽和林杰。几个月来构筑的、用以理解江妍的、充满血腥与恐惧的框架，在这一刻，被眼前这荒诞、别扭、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温度的场景，冲击得摇摇欲坠，濒临崩塌。
餐厅里只剩下三人沉重而混乱的呼吸声，以及桌上那两堆散发着崭新气息、象征着“圣诞快乐”的衣物，无声地嘲笑着他们长久以来的恐惧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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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妍那句“要回去睡觉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羞恼和急于逃离的迫切。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转身就要往楼梯口冲。
“妍妍！”沈烽反应快得惊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大手一伸就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他的动作带着点急切，力道没控制好，拽得江妍一个趔趄。
“那什么，等会儿！”沈烽的声音又急又直，典型的直男式发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冒犯”，也忽略了江妍瞬间涨得更红的脸和挣扎的动作，“这几个月…是我们不对，”他语速飞快，眼神里带着点懊恼和急于表达的真诚，“的确有点太…太冷漠了，躲着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但是！”
这个“但是”转折得极其生硬。
“但是今天不是才20号吗？圣诞节还有五天呢！干嘛提前这么多天送我们礼物？” 沈烽一脸纯然的困惑，仿佛在讨论一个重大的逻辑漏洞。
他抓着江妍手腕的手还没松开，另一只手指着桌上那堆衣服，仿佛那是提前到来的圣诞老人留下的谜题。
旁边的林杰也推了推眼镜，眉头微蹙，露出了同样不解的表情，点头附和道：“确实。日期…有些异常提前。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 他的语气虽然比沈烽冷静，但那份探究的意味同样让江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手腕被沈烽抓得有些发紧，江妍感觉脸上的热度已经快要烧起来了，连耳根都烫得吓人。她能感觉到自己意识海里妹妹正在疯狂憋笑打滚。
她用力地、几乎是带着点凶狠地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同时努力压制着那股因为极度羞窘而差点失控、想直接把这两个碍事的男人定身或者扔出去的冲动。
“我…我记错了！要你们管啊！” 她终于挣脱了沈烽的手，像只受惊炸毛的猫，声音都拔高了一个调，带着显而易见的恼羞成怒，“去去去！别烦我！我睡觉了！”
她语无伦次地吼完，根本不敢再看他们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踩着拖鞋“哒哒哒”地冲上了楼梯，身影消失在二楼走廊尽头，“砰”的一声，主卧的门被用力关上，力道之大，震得楼下都仿佛能听到回音。
餐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沈烽还维持着刚才抓人的姿势，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又看看楼梯口。林杰也沉默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几秒钟的死寂后。
“噗——” 沈烽一个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肩膀也跟着抖动。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一种…被萌到的感觉？
林杰镜片后的眼睛里也罕见地掠过一丝清晰的笑意，他抬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试图压下那上扬的嘴角，但声音里也带着明显的笑意：“咳咳…的确。很少见她这样。” 像个被戳破了心事、只会虚张声势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