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携着蓝忘机,
一步踏出便至云梦莲花坞旧址。
昔日接天莲叶已枯败成灰,
唯有几支残荷在风中颤抖。
他将蓝忘机放在唯一完好的石阶上,
用怨气聚来灵露为其润唇。
蓝忘机昏迷中仍紧握他衣袖:
“魏婴……别走……”
魏无羡凝视着枯败的莲塘,
幽暗眸中闪过一丝波澜:
“二哥哥,莲花……都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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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携着蓝忘机,并非御剑,也非遁光,只是如同闲庭信步般,向着怨气稀薄的方向随意踏出一步。
空间在他脚下仿佛失去了意义,周遭景象如同流水般急速后退、模糊,又瞬间定格。
阴森死寂的乱葬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带着水汽的微腥气息,以及一片……触目惊心的荒凉与破败。
他们站在一片残垣断壁之前。曾经气派非凡的朱漆大门早已坍塌,只剩下半截腐朽的门柱歪斜地立着,上面模糊不清的莲花纹饰依稀可辨。透过破损的围墙,可以看到里面倒塌的亭台楼阁,丛生的杂草几乎有一人高,在萧瑟的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里是云梦莲花坞。曾经的。
魏无羡的目光,越过了那些废墟,落在了记忆中最鲜明、也最刺痛的地方——那片巨大的莲花塘。
昔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景早已荡然无存。塘水浑浊发黑,散发着淡淡的腐臭。曾经亭亭如盖的莲叶尽数枯败,焦黑卷曲地耷拉在水面上,或是沉入水底,化作淤泥。唯有几支最顽强的残荷,光秃秃的茎秆在风中无助地颤抖着,顶端曾经娇艳的花朵,如今只剩下几片干枯发黑的花瓣,摇摇欲坠。
死寂,荒芜。与记忆中那个充满欢声笑语、莲香四溢的夏日,判若云泥。
魏无羡那双幽暗星河般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这片枯败的莲塘,没有任何表情,周身萦绕的淡淡黑气似乎也凝滞了片刻。
他没有感慨,没有追忆,只是这么看着。
然后,他低下头,看向怀中气息愈发微弱的蓝忘机。蓝忘机早已因神魂重创和灵力枯竭而陷入昏迷,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长睫紧闭,唯有秀挺的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痛楚与担忧。即使是在无意识的昏迷中,他的一只手仍死死攥着魏无羡玄色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根浮木。
魏无羡将他小心地放在莲花坞废墟前,唯一还算完整干净的一段青石台阶上。台阶冰冷,沾染着岁月的苔痕。
他蹲下身,伸出那只萦绕着不祥气息的手,却没有触碰蓝忘机,只是悬停在他干裂的唇边。心念微动,周围空气中稀薄的水汽与残存的、微弱的天地灵气被强行攫取过来,在他指尖凝聚成几滴晶莹剔透、却隐隐泛着一丝黑气的露珠。
他以一种与他此刻身份极不相符的、近乎笨拙的温柔,将这几滴凝聚了怨气与微弱生机的灵露,小心翼翼地滴入蓝忘机苍白的唇间。
灵露入口,蓝忘机紧蹙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丝,但攥着魏无羡衣袖的手却更紧了。他无意识地侧了侧头,薄唇微动,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几乎被风吹散的呓语:
“魏婴……”
“……别走……”
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依赖与祈求。
魏无羡的动作顿住了。他维持着蹲踞的姿势,幽暗的眸子从蓝忘机脸上,缓缓移开,再次投向那片死气沉沉的枯败莲塘。
风掠过残荷,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许久,许久。
魏无羡才轻轻地、用一种近乎叹息般的、带着某种遥远回忆色彩的语调,对着昏迷的蓝忘机,也对着这片承载了太多过往的废墟,低声说道:
“二哥哥,”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莲花……”
“都谢了。”
幽暗的眸子里,那片旋转的星河似乎停滞了一瞬,极深处,闪过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波澜。那波澜并非悲痛,也非愤怒,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某种绚烂的东西,真的已经彻底逝去,只留下这片冰冷的残骸。
他伸出手,没有动用力量,只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了蓝忘机额前一缕被汗水粘住的发丝。
然后,他就这样静静地蹲在石阶前,守着昏迷的蓝忘机,望着那片枯败的莲塘,如同一尊亘古便存在的、守护着废墟与遗忘的魔像。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风声,和那几支残荷颤抖时发出的、细微的折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