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光阴,在紧张的备考与京城初春的微寒中悄然流逝。
殿试之期,终于到来。
这一日,天还未亮,刘毅便与一众新科贡士身着特制的贡士公服,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穿过重重宫门,踏入这帝国权力的中心——紫禁城。
晨光中的宫殿巍峨肃穆,飞檐斗拱在淡青的天幕下勾勒出威严的剪影,汉白玉的台阶光滑如镜,倒映着匆匆而过的官员身影与贡士们紧绷的面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与压力。
太和殿前广场,众贡士按名次排班肃立。
刘毅作为会元,立于最前列。
他身姿挺拔,面容平静,唯有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闪烁着沉静而锐利的光。
半年的锻炼与健康的体魄,让他在长时间的站立与等待中,依然能保持最佳状态。
景朝当今的皇帝,年号承平,登基不过三载,正是弱冠之年,锐意进取之时。
先帝晚年保守,积弊颇多,新帝继位后一直试图革新吏治、提振民生,却苦于朝中老臣盘根错节,真正能领会并执行他意图的干才不多。
故此,他对这次殿试寄予厚望,迫切希望从这些新鲜血液中,选拔出能成为自己臂助、构建新班底的人才。
殿试开始,承平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虽年轻,但久居帝位,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
他目光扫过下方屏息凝神的贡士们,没有过多寒暄,直接由内侍宣读策问题目。
果然,如外界所猜测,也如刘毅所料,题目并未拘泥于经义训诂或空泛的道德文章,而是直指当下最为紧要的几大民生实务:
如何有效赈济北方连年受灾的流民并防止其成为乱源;
如何改良漕运,降低南粮北调的成本与损耗;
如何在不激化矛盾的前提下,逐步清理地方豪强兼并土地之弊……
这些问题,每一个都牵涉极广,利益纠葛复杂,极难作答。
既要展现才学见识,又要考虑实际可操作性,还要揣摩上意,把握分寸。
不少贡士听完题目,额头已见冷汗,苦苦思索,迟迟难以落笔。
刘毅却神色未变。他铺开考卷,提起御赐的湖笔,略一沉吟,便蘸墨挥毫。
得益于原主扎实的经史功底和他自身超越时代的眼界与逻辑分析能力,再加上这半年来他并未死读书,而是有意通过邸报、游记、与各地士子交流等渠道,了解现实国情,心中早已对这些问题有过自己的思考。
他的答案,条理清晰,层层递进。
既引经据典,彰显学识,又不掉书袋,紧扣实际问题。
提出的策略,既有短期见效的应急之法,又有着眼长远的治本之策,更难得的是,他充分考虑到了执行的难度与可能的阻力,给出了循序渐进、分化瓦解、利益引导等颇具政治智慧的建议。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务实、稳健又不乏锐气的风格。
承平帝在御座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内侍早已将最先呈上的几份考卷悄无声息地送到了他的御案上。
当他的目光落在刘毅的卷面上时,起初只是随意浏览,但很快,他的眼神便凝住了。
越往下看,他的脊背越挺直,眼中光彩越盛。
“好!好一个‘以工代赈,疏导兼施’!妙哉此‘漕粮折色,商运辅官’之策!……嗯,清理田亩,竟能从重新厘定鱼鳞图册与推行‘一条鞭法’试点入手,既避免激变,又能逐步摸清底数……此子不仅才学过人,更难得的是深知世事,通达权变,实乃干才!”
承平帝越看越是欣喜,竟忍不住低声赞叹起来。
他即位以来,听多了朝臣们要么空谈道德、要么因循守旧、要么激进冒失的奏对,何曾见过如此既切中要害又稳妥可行的方略?
而且这刘毅文章老辣,显然非纸上谈兵之辈。
待到所有贡士交卷,试卷被收走糊名誊录,再由读卷官们初步评阅排名,最终将前十名的卷子呈送御前定夺时,承平帝早已迫不及待。
他几乎是一把夺过内侍捧上的“头名”试卷,再次快速浏览,越看越是满意。再看其他九份,虽也不乏佳作,但比之刘毅那份高屋建瓴、切合实际的策论,总觉得少了些格局与火候。
“诸卿以为如何?”
承平帝放下朱笔,扫视殿中几位重臣。
读卷官们多是翰林院的老学士,自然看出皇帝对那份卷子的偏爱,加之那卷子本身确实出众,便纷纷附和:
“陛下圣明,此卷策论精深,切中时弊,文采斐然,当为魁首。”
承平帝龙颜大悦,哈哈一笑,竟不等所有名次全部议定,便朗声道:
“既如此,朕看也不必再议了。今科状元,便是这会元刘毅!此等大才,朕竟今日方知!若非科举取士,朕岂非要与这般栋梁之材失之交臂?”
皇帝金口玉言,一锤定音。
刘毅,连中三元!殿试状元!
消息传出,太和殿内等候的贡士们一阵轻微的骚动,羡慕、敬佩、嫉妒的目光纷纷投向依旧平静立在原处的刘毅。
刘毅本人,心中虽也泛起波澜,但更多的是计划顺利推进的踏实感。
他上前几步,于御阶之下,行三跪九叩大礼,声音清越平稳:
“臣刘毅,叩谢陛下天恩!陛下慧眼识才,臣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爱卿平身!”
承平帝虚扶一下,看着阶下风姿俊朗、沉稳有度的新科状元,越看越是满意。
“朕期待爱卿日后在朝堂之上,大有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