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渝中医院。
“闻溪,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王莉莉看着魂不守舍的闻溪,担心地问道。
徐慧也凑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看你这一脸疲惫的样子。”
闻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眼神却有些飘忽,随口搪塞道:“没……没事,可能就是昨晚没睡踏实,做了个噩梦。”
她试图集中精力工作,但一整天都心绪不宁。
填写病历时会突然愣神,护士交代事情需要重复两三遍才能听清,甚至给病人开药时,手指都会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那几声清晰的枪响和电话被挂断后的忙音,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循环播放。
顾燃那张在梦中染血的脸,与现实里他可能遭遇的危险重叠在一起,让她坐立难安,一颗心,始终悬在深渊的边缘,无法落地。
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副院长办公室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
闻溪心神不宁地徘徊了片刻,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住那份蚀骨的担忧,转身上楼,敲响了顾念办公室的门。
“请进。”
顾念抬头,见到是她,眼中瞬间闪过惊喜,连忙起身迎了过来,亲昵地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由衷的欢欣:“闻溪?快进来!我正想着什么时候找你好好聊聊呢,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闻溪被她拉着在会客沙发上坐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顾院长,我这次来找你,是想问问……顾燃他在国外,究竟执行的是什么任务?危不危险?”
顾念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歉意和无奈:“闻溪,这个……涉及到国家机密,具体的任务内容,连我和爸妈都不清楚。上面封锁得很严。”
她顿了顿,仔细观察着闻溪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担忧和急切,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却又带着欣慰的笑容:
“不过……能看到你这么关心我那个混账弟弟,我真的很开心。”
闻溪的眉头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眼眸低垂,避开顾念探究的视线,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不……不是我。是念念,她一直吵着要爸爸,在问。”
看着她这副口是心非、急于撇清的样子,顾念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了然于心的宽容,从善如流地点头:“好,是念念想问。”
她收敛了笑意,神色变得认真而郑重,目光温和地注视着闻溪:“其实,有些话我一直都想找你谈谈,但又怕唐突了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今天你既然来了,我也就趁这个机会,跟你聊聊,好吗?”
闻溪感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吧,我听着。”
顾念深吸一口气,问出了一个直击核心的问题:“闻溪,你……对顾燃,还有感情吗?”
闻溪猛地抬头,瞳孔因惊讶而微微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什……什么?”她完全没料到,顾念会如此单刀直入地问出这个问题。
“我知道,”
顾念的语气充满了理解与歉意,“当初顾燃那样伤害你,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推开你,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轻易原谅,这道伤疤太深了。但是,抛开这些恩怨不谈,我只想问你,在你心里,对他……还有没有感情?”
“这……还重要吗?”
闻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重要!”
顾念斩钉截铁地回答,目光灼灼,“这一点,非常重要!”
闻溪陷入了沉默。
怎么能没有呢?
若是真的没有了那份深入骨髓的感情,又怎会有之后这么多的纠缠、痛苦、挣扎,以及此刻这无法抑制的担忧?
那些刻意筑起的冷漠围墙,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再受伤的铠甲罢了。
可这份感情,太沉重,太复杂,她不知该如何宣之于口。
“换个问题吧。”
她最终选择了逃避,将翻涌的情绪重新压回心底。
然而,她这下意识的回避,却让顾念瞬间得到了答案。
顾念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心疼,轻声说道:“闻溪,有时候,逃避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她没有再逼问,而是话锋一转,开始用平静而清晰的语调,详细地向闻溪讲述了八年前,顾家那场不为人知的、血腥而残酷的事件。
讲述了顾燃当时所面临的生死危机,以及他为了保护她不被卷入其中,不得不选择用最伤人的方式将她推开的苦衷与无奈。
这些都是闻溪第一次如此全面、如此清晰地了解到当年的真相。
她静静地听着,那些曾经让她恨入骨髓、夜不能寐的片段,被一一串联起来,背后的原因竟是如此的沉重与不得已。
她感觉到,内心深处那块坚冰筑成的堡垒,正在被这迟来的真相,一点点地瓦解,一种复杂的、带着痛楚的释然,开始慢慢弥漫开来。
“所以,闻溪,”顾念看着她动容的神色,语气恳切,“顾燃他,从始至终,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从来没有变过。至于七年后,他再次遇到你,会对‘闻溪’如此执着,甚至再次深陷其中……”
她顿了顿,目光温柔而肯定地看着她,“那是因为,你就是冯遥纾啊。他的本能,他的灵魂,早就认出了你,只是他的理智被所谓的‘死亡’蒙蔽了而已。”
“你给他一次机会吧,好不好?”
顾念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从未见过他为哪个人如此痛苦、如此卑微、如此小心翼翼地想要弥补过。他是真的知道错了,也是真的……不能没有你。”
她继续劝解,语气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而且,你明明还是爱着他的,不是吗?不然,当初你不会在以为他背叛你的情况下,还那样不要命地去救他。”
“还有念念,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难道你不想给她一个完整的家,不想一家三口,真真正正地团聚在一起吗?”
顾念握住闻溪微凉的手:
“闻溪,你放心。只要顾燃这次回来,我们顾家,一定会给你举办一个最盛大、最隆重的婚礼!我顾念在此保证,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闻溪静静地听着,始终沉默着。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垂着眼睑,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
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交错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办公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阳光悄然移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