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锐的心理防线一旦崩溃,就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收拾。在“察事厅”审讯专家娴熟的引导下,他将所知关于刘整、吕文德乃至朝廷方面对巴州态度的情报,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倾泻而出。
情报内容令人心惊:刘整确实得到了吕文德的默许,意图吞并巴州,以扩大自身势力,并消除凌岳这个潜在的、不听话的隐患。此次派“夜不收”潜入,既是侦查,也是一次试探性攻击。刘整在夔州、万州一线集结了超过五千精锐,并配备了攻城器械,其麾下大将赵葵已受命为主将,随时可能西进。更关键的是,邹锐透露,吕文德似乎与朝中某些主张对蒙古妥协议和的官员有所勾连,他们对凌岳这种“擅自”扩军、且在抗元态度上可能过于强硬的“地方军阀”颇为忌惮,甚至有意借刘整之手进行削弱或铲除。
“朝中竟有如此荒谬之论!”冉琎得到口供笔录后,愤慨不已,“外有强虏环伺,不思同心御侮,反倒算计自家忠良,真是…真是…”
凌岳面色平静,但眼神深处的寒意却足以冻结空气。他早就料到内部倾轧不会停止,却没想到有些人竟已昏聩至此。“不必动怒,冉先生。这反而让我们看清了形势。既然有人不想让我们好过,那我们就偏要活得更好,更强!”
他立刻根据邹锐提供的情报,调整了防御部署。命令岳璃将主力部队秘密向东线几个关键隘口倾斜,依托有利地形,构筑多层次防御阵地。同时,将锐士营化整为零,散布在边境广阔区域,负责侦察、预警和袭扰敌方后勤。龙潜渊基地和新式军械的生产被提到了最高优先级,日夜赶工。
就在巴州紧锣密鼓备战之际,东部边境的烽火终于被点燃。
四月初三,刘整麾下大将赵葵,以“追剿逃匪、清查奸细”为名,率领三千前锋部队,越过边界,直扑巴州东部要塞——飞云隘。飞云隘地势险要,是通往巴州腹地的门户之一,由岳璃麾下一名沉稳果敢的校尉率五百人驻守。
赵葵自恃兵多将广,装备精良,试图一鼓作气拿下飞云隘。然而,守军早已严阵以待。凭借着凌岳指导改进的防御工事(如加深的壕沟、加固的炮位、以及预设的拒马和陷坑),以及装备的射程更远、精度更高的改良弩机,守军给予了进攻方迎头痛击。
箭矢如同飞蝗般从隘口两侧的山崖和堡垒中倾泻而下,赵葵军的先锋数次冲锋都被击退,丢下数十具尸体。赵葵恼羞成怒,下令动用随军的轻型投石机轰击关墙。然而,关墙主体由水泥混合巨石砌筑,异常坚固,投石机造成的损伤有限。
战斗陷入僵持。赵葵兵力虽众,却难以在狭窄的隘口展开,优势无法发挥。而守军则凭借着地利和装备优势,顽强抵抗。
消息传回巴州城,民心不免有些浮动。凌岳却显得异常镇定。他深知,飞云隘只是开始,赵葵受阻,刘整必然不会甘心,更大的攻击还在后面。
“是时候让刘整看看我们的‘惊喜’了。”凌岳对岳璃下令,“按预定计划,执行‘断刃’行动。”
当夜,月黑风高。赵葵大营灯火通明,巡逻队往来不绝,看似戒备森严。然而,数支锐士营小分队,如同暗夜中的毒蛇,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卓越的潜行技巧,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赵葵大营的外围。
他们的目标并非杀伤人员,而是赵葵军赖以攻坚的投石机和部分囤积在前线的粮草!队员们分工明确,有人负责解决哨兵,有人负责安置引火物和简易爆炸装置(利用改良火药制成的燃烧瓶和震天雷雏形),有人负责制造混乱。
子时刚过,赵葵大营的后方突然火光冲天,爆炸声接连响起!存放粮草的帐篷被点燃,几架宝贵的投石机在爆炸和烈火中损毁!与此同时,营地的不同方向都响起了喊杀声和警哨声,仿佛有无数敌军夜袭!
“敌袭!敌袭!”赵葵军顿时大乱,士兵们惊慌失措,有的忙着救火,有的拿起武器盲目地冲向黑暗中传来声音的方向,整个营地陷入一片混乱。
赵葵从睡梦中惊醒,披甲出帐,看到后方冲天的火光和乱成一团的部下,又惊又怒。他试图弹压混乱,组织反击,但在黑夜和混乱中,命令难以有效传达。
而制造了混乱的锐士营小队,早已趁着夜色,按照预定路线悄然撤离,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这一把火,不仅烧毁了赵葵部分粮草和攻城器械,更重要的是严重打击了敌军的士气。当第二天天亮,赵葵清点损失,发现敌人早已不见踪影,自己却损失惨重时,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绝非寻常对手,巴州军不仅守城顽强,更有能力发动如此精准而致命的敌后打击。
与此同时,凌岳亲笔所写的奏章,也通过特殊渠道,送达了临安。虽然未必能立刻改变朝廷的态度,但至少埋下了一颗种子,在道义上占据了主动。
飞云隘前线的僵局仍在继续,但攻守的态势已经悄然改变。赵葵军士气受挫,攻势明显放缓,变得瞻前顾后。而巴州守军则信心倍增,越战越勇。
凌岳站在帅府的高台上,遥望东方。他知道,击退赵葵的先锋只是第一步,刘整的主力尚未出动,未来的战斗将更加残酷。但他更知道,巴州军民经过连番考验,凝聚力空前强大,手中的力量也在快速成长。这座由他一手打造的巴山砥柱,正迎着惊涛骇浪,岿然不动。他手中还有更多的牌没有打出,无论是技术的优势,还是那神秘莫测的“山海界”。这场突如其来的边境冲突,既是危机,也是巴州真正登上宋末乱世大舞台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