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绮风之前来过醉月楼好几次,李妈妈自然眼熟她。
今晚看见周彼方跟她极为亲昵的一块儿过来,她作为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懂的,笑着打趣了他们一眼。
郁绮风本想把他送到门口就回去的,周彼方却突然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他非说自己一个人不敢上楼。
这样蹩脚的谎话,竟也说得出口。
“行。”郁绮风扯着他的衣袖,走在男人的前头,“那我给你亲自送上去,这样你能安心了?”
“嗯嗯。”周彼方点点头。
周彼方的房间在醉月楼最顶层的阁楼,平日里鲜有人至。
他热情的招呼着郁绮风坐下,接着又是一溜烟的跑到周贵年房间里,趁人不在,偷来了听说十分名贵的茶叶,有样学样的给她沏了一壶茶。
除此之外,周彼方还问她想不想要听什么曲儿,他可以喊人上来,在走廊里候着。
郁绮风看着他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暖。
周彼方若是想用心,是能看见他的好的。
“不用再沏茶,也不用喊人唱曲儿,我送你上来是因为心底想的跟你一样,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郁绮风的言语直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她已将自己的态度摆明放正,就看周彼方准备怎么接。
只看见周彼方因为她的一句话,瞬间被哄得快找不到东西南北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起心思的?”他拉着椅子,坐在了她身边。
“你病了的那一晚。”郁绮风如实答道。
“我病了?那不就是……”周彼方算着日子,随后瞪圆着眼看向她,“好哇,你当时还跟我装呢,原来你也想着那些事,是不是。”
“周彼方,我跟你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大概是觉得那些事看起来新奇有趣,想要试试,顺便可以满足一下身体上的欲望,我猜得应该没错吧?”
郁绮风将手里温热的茶杯放下,杯底与桌面碰撞出了一声轻脆,打破了方才温馨和睦的氛围。
“只不过是凑巧,梦里的女子恰巧是我,你便向我提了出来。”
换言之,如果那个人不是她,他说不定也会像现在这样,冲着其他人摇尾巴。
“……”周彼方沉默着,并未答话。
“你对我并没有男女之情,换着花样讨好我,也只是希望我能够满足你的欲望。”
郁绮风说着自己心中的猜测,而男人的反应看起来“像”是被人挑破了心思,一时怔在那里,无言以对。
“一旦试过了,你若是觉得不喜欢,或是跟你幻想中的感觉不一样,恐怕就会直接跟我翻脸?虽然我觉得你也没那个能力跟我翻脸就是了。”
郁绮风敛下眼眸,视线来到了他不自觉攥紧的双手上,轻声道,“我不是在谴责你是因为想跟我睡,所以才在我身上下功夫这件事。相反,我挺欢迎的,就算你对我没感情,但至少花了心思。”
她的话一锤定音,将周彼方钉在了那里。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郁绮风……原来是这样想他的吗?
像是明明已经竭尽全力的在努力了,结果到头来,对方的一句“你只是在玩”,将他付出的所有心血瞬间贬低得什么都不是。
他看起来很缺女人吗?
他是找不到人来发泄吗?
他难道是不知道有哪些法子可以让他这样残缺的身子快活起来吗?
本要开口的解释哽在喉间,周彼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好无趣。
她原来跟外面那些人一样啊……根本就看不起他。
他攥紧着拳头,嘴角扯出一抹轻蔑的笑意,摆出了不正经的姿态,“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不都知道了吗。”
周彼方一只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故意用那种像在挑选货物的眼神打量着她,“是啊,我就只是想睡你,反正这件事上你又不吃亏。”
下一瞬,他吃痛的轻“嘶”一声。
郁绮风握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得更近了些,“周彼方,那些事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玩,一不注意就会弄伤你的身子。我是不吃亏,上完你也的确可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那你呢,你想过自己的以后吗?”
以后?
真可笑,他哪来的以后啊。
望着女子那双像是能将他看穿的眸子,周彼方的心底只有一阵悲凉。
郁绮风说得不错,她大可以把他当成青楼里的一名男妓随意玩弄,不用对他负责。
周彼方心知肚明这一点。
反正她是要离开的,反正他们是不可能相爱厮守一生的。
那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真心交给她?他才不要喜欢上一个注定会离开他的人。
既然他们之间没有将来,那郁绮风现在慰藉慰藉他的身体总可以吧?
周彼方几乎是自暴自弃的想着,他牵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腰腹下处,“嗯,那你把我睡了再走吧,反正我不在乎,我本来就是个下贱肮脏的人。”
“我不想这样对你。”郁绮风蹙着眉挣脱开。
周彼方怕是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现在到底有多难看。
她想起了梦境里那个十八岁的“周彼方”,“他”想得到爱,所以献身给了“郁绮风”。
而二十七岁的周彼方,认为自己已经得不到爱,所以拉着她的手,想彻底毁了自己。
耳边传来了男子的一声轻嗤。
“不想这样?”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尾音压得极低,像是从胸腔里碾出来的一般。
“郁绮风,你又在装什么蒜,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欺负过我多少次?”
烛火在周彼方的眼中跳动,映得那双凤眼愈发幽深,“不要现在装出一副为了我好的样子。你明明一直都在嫌我脏,眼里全是鄙夷,我又不是瞎子,我都看得见。”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剜进心里。
“郁绮风,说到底,你现在拒绝我,就是嫌弃我跟别人睡过是吧。”
周彼方忽然笑了,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却比哭还难看,“对啊,我周彼方就是跟很多人上过床,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接客了,那些女人离我这么远就是嫌弃我身上有脏病,我就是这么个又脏又贱的男人,现在还要自甘堕落的敞开着腿求你来上我!”
“周彼方。”
郁绮风不喜欢跟人吵这种伤感情的架,她向前一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我不在乎这些东西。”
他身形微滞,那双幽深如墨的眼睛微微闪动,眼底翻涌的情绪被郁绮风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搅乱。
周彼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胸膛剧烈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又快又重,像是困兽在牢笼中挣扎。
最终还是乖乖老实的被人抱着。
“……你骗人。”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骗你,周彼方,哪怕你十恶不赦,我一样可以接受。”
窗外,一片梧桐叶飘过,无声地融入夜色中。
男人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最终缓缓落下,轻轻搭在了女子的腰上,将她搂进了怀里。
“为什么?你喜欢我?”他微微垂眸,带着一丝试探与不确定。
“有一点。”
有一点是什么意思?
喜欢不应该是那种很特别的感情吗,什么叫作对他只有一点喜欢。
周彼方顿时不爽,“那我现在对你有一点讨厌。”
“只有一点讨厌?你不应该是十分、非常、最讨厌我吗?”郁绮风见他情绪平复下来了,开始逗他。
“哦哦,那我纠正一下,我特别特别讨厌你。”
“讨厌我……还主动想跟我做那些事?”
“……算我贱行了吧!”
周彼方气得咬牙不看她,跑到床边拿起一个软枕,砸向了郁绮风,“老子要睡觉了,别来烦我,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
说完,他一头埋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个身子在外面。
“行,那我先走了。”郁绮风轻轻落下了一句,合上了门。
屋内一片安静,周彼方重新一点点的抬起头来,回望身后,屋里已经没了人影。
“……她怎么真走了。”周彼方有些不甘心的咬着嘴唇,低声喃喃道。
两个人刚吵架,还没和好,她就这样爽快的离去,让他实在不安。
而且这会儿情绪缓过来的周彼方也开始后悔了。
刚才气上头,嘴巴一时间不过脑子,冲郁绮风说了好多离谱的话。
还把自己彻底抹黑成了一个……
他现在真是既憋屈又难过。
都怪郁绮风,她就不能主动哄一哄他吗。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