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在林望面前缓缓合上,光洁的金属门板映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安静,且孤独。
走廊里空无一人,白日里的喧嚣与忙碌,此刻都已沉淀为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窗外的暮色已经彻底被夜色吞没,远处城市的万家灯火,汇成一片璀璨而沉默的星海。
林望没有动。
他的脑海里,那几行金色的小字,依旧在视野中缓缓盘旋,如同无法驱散的幽灵。
【新功能模块【使命罗盘】解锁中……57%……】
【检测到晋升通道已确认,正在匹配更高层级“使命”……】
【“使命”匹配中……目标锁定:江东省,临州市。】
临州市。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湖中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一股深沉的暗流。
那不是一个好去处。
在江东省的版图上,临州市像一块打着补丁的旧衣服,突兀地存在于一片锦绣绸缎之中。资源枯竭的老工业基地,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积重难返的社会矛盾,以及连续几任领导班子都未能扭转的经济颓势。那里是江东官场公认的“泥潭”,是所有前途远大的干部都唯恐避之不及的“流放地”。
曾几何时,清水乡也是这样一个地方。
林望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个遥远的雨夜。被一脚踢出市直机关,下放到全州最穷的乡镇,前途灰暗,沦为笑柄。他记得那时的自己,站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看着乡长和书记头顶那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幸灾乐祸】,心中燃烧的是何等炽烈的火焰。
那时的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复仇的渴望。他利用【情绪图谱】,看穿人心,布局反击,将一个个曾经踩在他头上的人,亲手送入他们自己挖掘的坟墓。扳倒乡里的蛀虫,揭开市里的黑幕,直到当初陷害他的那位老领导在省城落马,他头顶那枚深红色的【怨恨】标签,才终于彻底消散。
大仇得报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会感到狂喜,会有一种大功告成的畅快。
可实际上,当他站在省委大楼的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市时,心中涌起的,却是一种巨大的、近乎空虚的释然。
仇恨,像一根绷紧的弦,支撑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可当这根弦松开时,他才发现,前方的路,已经变得迷茫。
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审视这个赋予他洞察人心能力的神奇系统。
它仅仅是一个复仇的工具吗?
他想起了在云州,为了扶贫项目,他日夜奔波,看到贫困户拿到分红时,头顶那淳朴而明亮的【感激】。
他想起了在省城,为了“数字江东”战略,他舌战群儒,看到那些年轻的技术骨干眼中闪烁的【振奋】与【信赖】。
他想起了不久前,当他提出为“智慧农业”保驾护航时,陈刚副省长那复杂眼神下,一闪而过的【敬佩】。
这些情绪标签,远比那些【贪婪】、【嫉妒】、【恐惧】的标签,来得更温暖,也更厚重。它们像一块块基石,在他内心深处,悄然构建起了一座全新的大厦。
原来,洞察人心,不仅仅可以用来制造陷阱,更可以用来搭建桥梁。
原来,满足他人的欲望,不仅仅可以换来晋升的阶梯,更可以凝聚成一股推动世界向前的力量。
林望缓缓转身,走回数字经济办公室。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王林和李悦他们都已经下班了。只有他办公桌上的那盏台灯还亮着,散发着一圈温暖的光晕,照亮了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的车水马龙。
这里的每一盏灯火背后,都有一个家庭,都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有着对未来的【期盼】与【焦虑】。
而他,林望,站在这里,他的每一个决策,他笔下的每一个方案,都可能改变成千上万人的生活轨迹。
这是一种沉甸甸的,却又让他感到无比踏实的责任。
复仇,是为了抚平自己过去的伤痕。
而担当,是为了描绘一群人未来的蓝图。
前者的终点是“我”,而后者的征途,是“我们”。
他的心境,在这一刻,豁然开朗。就像一间长久封闭的暗室,突然被推开了一扇朝阳的窗。
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充盈着他的四肢百骸。他能清晰地“看”到,在自己的头顶,一枚标签正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
那枚曾经代表着【渴望提拔】和【证明自己】的欲望标签,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悄然转化。它的光芒不再锐利刺眼,而是变得温和、深邃,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坚定地指引着方向。
【使命感】。
林望无声地念出这三个字。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官场之路,将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他不再仅仅为了个人的荣辱升迁而战,他将为了更宏大的目标,为了那份沉甸甸的“使命”而运筹帷幄。
这或许,才是【情绪图谱】系统真正想要他走的路。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王林探进一个脑袋,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
“主任,您还没走啊?我手机落这儿了。”
他溜进来,拿起桌上的手机,看见林望站在窗前,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挺拔,便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考察组都走了,您这还不放松放松?嫂子不催您?”
说完他一拍脑门,自己嘿嘿笑了起来:“哦对,您还没对象呢,当我没说,当我没说!不过主任,您这条件,也该考虑考虑了,省委办公厅那些小姑娘,看您的眼神可都拉着丝儿呢!”
王林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心境变化,只觉得领导今天有点深沉。
林望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锋芒与疏离,多了一份温润。
“老王,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好嘞!”王林没心没肺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主任,您也早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您这本钱,可是我们整个数字办的命根子。”
门被关上,办公室重归寂静。
林望嘴角的笑意未散。他拉开椅子,坐回办公桌前。他知道,未来的路,他不是一个人在走。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自己的视野。
那枚【使命感】的标签,光芒愈发璀璨。
而下方,关于【使命罗盘】的进度条,似乎受到了他心境变化的感应,开始飞速前进。
【解锁中……78%……89%……99%……】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新功能模块【使命罗盘】解锁完毕。】
紧接着,一个全新的界面,在他的视野中展开。
那是一幅立体的江东省电子沙盘,山川河流,城市乡镇,纤毫毕现。整个沙盘上,大部分区域都呈现出代表着“平稳”的绿色和代表着“发展”的蓝色。
唯独在省份的西北角,有一座城市,被一团浓重得化不开的暗红色雾气所笼罩。
那座城市,正是临州市。
林望将意念集中过去。
瞬间,关于临州市的宏观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城市:临州市】
【宏观情绪图谱分析:】
【绝望:35%(主要来源:下岗工人、失业青年)】
【麻木:28%(主要来源:基层公务员、国企员工)】
【愤怒:17%(主要来源:拆迁户、利益受损群体)】
【……】
【希望:<1%】
一个个冰冷的词条和百分比,像一把把尖刀,刺在林望的眼中。他从未见过一个城市的情绪图谱,能呈现出如此触目惊心的负面状态。
这已经不是“泥潭”,这简直就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而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数据流的最后一行,用血红色标注的最高等级警告。
【警告:检测到临州市区域内,【因果线】大规模纠缠、断裂、逆转迹象。社会稳定度综合评级:危急。】
【【使命罗盘】推演:若不进行强力干预,该区域在未来12-18个月内,爆发大规模群体性事件的概率为……92%。】
92%。
这个数字,让林望的瞳孔,猛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