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春秋】茶馆内,鬼气与茶香混合成一种奇异的氛围。任飘渺端坐于窗边,手中那杯名为“孟婆泪”的烈酒,色泽殷红,散发着足以侵蚀记忆的寒气,他却只是浅尝辄止,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窗外熙攘的鬼影之上。
他所在的这个角落,并非偶然。这里,是茶馆内三条主要通道的交汇点,任何进出后堂、柜台或是雅间的鬼客,都必然会经过他的视线。同时,这里又恰好处在一个灯火阑珊的阴影里,寻常鬼魂的注意力会自动将其忽略。这是一个完美的观察者之位。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个身形佝偻,脸上布满尸斑,却穿着一身考究管家服饰的老鬼,步履匆匆地从后堂走出。他径直来到柜台前,压低了声音,对那算盘打得飞快的账房先生说道:“掌柜的,‘北山’那边的货,最近断了。主家那边催得紧,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补上。”
账房先生头也不抬,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北山那片,如今是新晋第十一殿的地盘,听说连十殿阎罗都默认了。那地方,现在是禁区,谁敢去送死?让主家另想办法。”
老管家面露难色,还想再说些什么,账房先生却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任飘渺的指尖,在冰冷的酒杯上轻轻一弹。
“北山”,指的便是阴山北麓。而能在枉死城有“主家”,需要从那种禁区采买“货”的,绝非寻常势力。这老鬼,有七成可能,与某个大势力的后勤有关。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老管家唉声叹气地走出茶馆,融入了长街的鬼流之中。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名身披重甲,腰挎制式战刀,浑身散发着铁血煞气的鬼将,带着两名亲卫,大步流星地走入茶馆。他没有找位置坐下,而是直接走到了一个正在与人高谈阔论的独眼鬼修面前,将一块令牌拍在了桌上。
“黑风,生意来了。有人出大价钱,要买一支百人队,去阴山北麓,寻几件遗失的‘军械’。”
那名为黑风的独眼鬼修,看了一眼令牌,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又化为忌惮:“阴山北麓?疯了吧!那里刚换了主人,正是风声最紧的时候。我手下的兄弟,可不是去送死的。”
“价钱,足够你再养一支三百人的队伍。”鬼将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而且,主顾说了,只是寻找,找到东西,立刻撤离。事成之后,另有重赏。”
黑风沉默了,显然在权衡利-弊。
任飘渺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第二条线索,也出现了。能调动制式鬼将,以“军械”为代号,行事风格如此直接,这股势力,极有可能,便是冥界天岳。他们,已经发现阴帅的失联,并开始尝试回收遗物。
他依旧不动声色,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直到夜色渐深,茶馆内的鬼客渐渐稀少。一个,身着华丽宫装,容貌绝美,眉心却带着一抹化不开的哀愁的女鬼,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走入了茶馆的二楼雅间。
任飘渺的目光,终于,微微一凝。
因为,他,在这女鬼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极淡,却又,无比熟悉的,心魔之气的波动。
他送出的第一颗“种子”,发芽了。
他缓缓起身,将一枚魂晶放在桌上,步履从容地走上二楼。他没有去敲那雅间的门,而是,走到了雅间旁,一个无人的露台之上。
露台外,是枉死城永恒的,灰暗夜空。
任飘渺,凭栏而立,手中竹扇轻摇,口中,用一种,不大不小,却恰好能传入隔壁雅间的音量,悠然吟道:
“风满楼,卷黄沙,舞剑春秋,名震天下。”
“雨飘渺,倦红尘,还君明珠,秋水浮萍。”
雅间之内,原本正在与侍女低声交谈的女鬼,在听到这首诗的刹那,娇躯,猛地一颤!这首诗,是她那位,被誉为天岳第一战将的夫君,在一次酒后,意气风发时所作。除了最亲近的几人,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是谁?!”她猛地推开门,冲到了露台之上,美眸之中,充满了警惕与震惊。
任飘渺,缓缓转过身,对着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和,儒雅,却又,仿佛能洞穿人心。
“夫人,别来无恙。”
“你究竟是谁?为何会知晓此诗?”女鬼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是谁,不重要。”任飘-渺,轻摇羽扇,目光,却落在了她那,华美宫装的衣袖之上,“重要的是,夫人袖中的那枚‘平安符’,似乎,出了些问题。”
女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袖中,确实藏着一枚,由天岳之主岳飞,亲手赐予的,用以安魂养神的玉符。但,就在数日前,这玉符,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丝裂痕。也正是从那时起,她的心头,便时常,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与猜忌,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夫君,是否,已在外面,有了异心。
“你……你怎么会知道?!”她,彻底失态了。
“我不仅知道它裂了,”任飘渺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我,还能,帮你修好它。”
他,伸出手,掌心之中,一缕,比蛛丝还细的神蛊之气,缓缓浮现。
“此物,名为‘同心蛊’。只需,将此蛊,融入玉符之中,便可,让玉符,恢复如初。甚至,还能,让夫人,随时随地,感知到,你夫君的,所思所想。”
“届时,他,是否忠诚,是否安全,夫人,便可,一目了然。”
这番话,如同恶魔的低语,精准地,击中了女鬼,内心最深处的,不安与控制欲。
她,看着任飘渺掌心那,散发着奇异光芒的蛊虫,眼中,充满了挣扎。理智告诉她,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极度危险。但,那,能够窥探夫君内心的诱惑,却又,让她,无法抗拒。
“我……我凭什么相信你?”她,咬着嘴唇,做着最后的抵抗。
“夫人,别无选择。”任飘渺,收回了手,转身,再次,凭栏而立,声音,变得,淡漠而飘渺。
“因为,那玉符的裂痕,会越来越大。你的心魔,也会,越来越重。直到有一天,它,会彻底,吞噬你的理智。”
“而我,是,你唯一的‘解药’。”
“我的耐心,有限。三息之后,我,便会离开。”
“一。”
“二。”
就在任飘渺,即将念出“三”的刹那。
“……等等!”女鬼,终于,崩溃了。她,从袖中,颤抖着,取出那枚,已经出现裂痕的玉符。
“我……我答应你!”
任飘渺,缓缓转过身,脸上,重新露出了,那,一切尽在掌握的,慵懒笑容。
他,接过玉符,将那“同心蛊”,轻轻,按入其中。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仅,在冥界天岳的军中,埋下了一颗“瘟疫”的种子。
更在,其权力核心的内院,安插了一双,最致命的“眼睛”。
一张,针对冥界天岳的,天罗地网,已然,悄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