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俏颜看着邵仙草那副如遭雷击的模样,心里没什么波澜。
她等了好一会,见对方只是僵直地躺着,眼神空洞地盯着房梁上某个霉点,又淡淡补了一句:
“另外,你心心念念的朱郎,在你挺着大肚子等他来接的时候,早就跟林国公府的五姑娘勾搭上了,两人经常出双入对,邻里皆知。”
邵仙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从她空洞的眼睛里滚落。
段俏颜移开目光。
她救邵仙草,并非出于怜悯或同情,这女人之前的愚蠢和嚣张她记忆犹新。
只是,她行事有自己的规矩和底线。
争风吃醋,利益纠葛是一回事,但用这种阴毒手段残害孕妇稚子,试图彻底抹杀两条性命,这超出了她能坐视不理的范围,她看不惯。
“现在信了?”段俏颜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甚至显得有些冷漠。
“事实就摆在这,你刚生完孩子,身子亏空得厉害,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心里有恨,想报仇,或者想找他要个说法,都等你把身子骨养结实了再说。”
“现在这样跑出去,就是送死,朱定能买通稳婆杀你一次,就能再找人杀你第二次,他不会留你这个活口的把柄。”
邵仙草依旧没有反应,只是眼泪流得更凶了。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
段俏颜不再停留,转身示意宁昭离开。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和选择,她干涉不了,也不想过多干涉。
走出屋子后,段俏颜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给了邵仙草一条生路和真相,至于对方怎么选,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两天后的傍晚,宁昭匆匆从外面回来,脸色难看地禀报,段俏颜听完,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荒谬感直冲头顶,最终化为一口气堵在胸口,让她无语。
“我们的人一直轮流守着,但那邵仙草不知是装睡还是如何,昨日傍晚,趁阿柴换班,她竟用床单撕条从后窗缒了下去,那后窗外是条窄巷,平日极少人走,等我们发现不对追出去,已经没了影。”
“我们立刻分头去朱定常去的地方找,最后是在离朱定新赁的宅子不远的一个茶楼后巷找到的......”
“估计朱定刚从茶楼出来,大概是和几个新结识的文人应酬完,正要上轿。”
段俏颜揉了揉眉心。
她就知道!救了条命,没落着好,反而惹了一身腥。
朱定现在怕是恨她入骨了。
“他有什么动作?”她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他找了黑煞门的杀手。”宁昭脸色很严肃:“价钱不低,看来是真恨上姑娘您了,姑娘,这几天您千万别一个人出门。”
段俏颜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不是害怕,就是觉得挺荒唐,还有点莫名其妙的火气。
她给了邵仙草活路,那女人非要往死路上撞,还把更大的麻烦引到自己身上。
朱定这人......真是又毒又蠢,还觉得自己挺聪明。
“知道了。”她摆摆手,心里那点因为邵仙草死而起的波澜,很快冻成了冰碴子。
“既然他这么急着找死,那就成全他,林员外那边,该再添把火了。”
宁昭眼睛一亮:“明白!”
接下来几天,段俏颜基本不出门,广粤轩后院里看着平静,底下可没闲着。
林员外那边得了新线索,果然火气更大,变着法儿给朱定找不痛快,官场上也开始有人说朱定的闲话。
朱定急得焦头烂额,又查不出到底谁在背后整他,只能把更多的恨意算在多管闲事的段俏颜头上,一个劲儿催黑煞门快点动手。
黑煞门的杀手挑了个下雨的晚上,摸进了广粤轩后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提前布好机关的段俏颜,自己都没动手,只让宁昭带着几个功夫好的护卫招待了一下。
两个杀手被捆成了粽子,还从他身上搜出了朱定买凶的证据。
人证物证都在,段俏颜没犹豫,直接让宁昭带着东西和那个活口粽子,连夜去敲了京兆府的大门。
因牵扯到新科翰林买凶杀人,京兆尹不敢马虎,天没亮就带着人把朱家给围了。
朱定房子的大门被撞开时,天色还只是蒙蒙亮。
此时的朱定正搂着新买进来的丫环睡大觉,昨夜与几个新攀附上的文友在茶楼饮酒论诗,回来后借着酒意又胡闹了半宿,此刻正是睡得最沉的时候。
“砰!哐当!”
破门声将朱定从梦中拽了出来。
“谁?!大胆!何人敢擅闯朝廷命官府邸!”朱定猛地从床上坐起,厉声呵斥,宿醉未消让他头痛欲裂,更是火冒三丈。
他下意识地扯过外袍胡乱披上,心中已经在猜是不是林员外那老匹夫又使了什么阴招?
没等他想明白,卧室的门也被一脚踹开。
在数名持刀衙役冲了进来。
朱定心中“咯噔”一下,但面上仍强自镇定,甚至挤出几分威严和愤怒,指着为首的人喝道:
“王大人!你这是何意?本官乃翰林院编修,堂堂朝廷命官!你竟擅闯私宅,惊扰官眷,该当何罪?本官定要上奏朝廷,参你一本!”
王大人冷笑一声,并不与他做口舌之争,只将手中一张折叠的纸和几张银票抖开。
那纸上是杀手画押的供词,银票正是朱定前几日从钱庄兑出,面额纹路皆对得上,其中一张角落还有个不甚起眼的墨点。
“朱大人,此人你可认识?这些银票,你又可认得?买凶刺杀广粤轩东家段氏,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朱定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
他万万没想到,黑煞门号称从未失手,竟会栽得如此彻底,连人带赃被拿住!他脑中一片混乱。
“荒谬!简直荒谬绝伦!”
“定是有人栽赃陷害!王大人,你身为京兆尹,岂能听信这等江湖匪类的一面之词?这银票......这银票或许是本官不慎遗失,被歹人拾去,伪造了供词来构陷本官!”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仿佛自己真的成了受害者:“定是那林员外!他因一些无稽流言对本官怀恨在心,屡次刁难不成,竟使出如此下作手段!”
“王大人,你要明察啊!还有那广粤轩的段氏可是我的妹妹,本官怎么可能要买凶杀她?这于理不合!这分明是有人想借刀杀人,一石二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