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5日燕京产权交易中心的八三号拍卖厅,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没有窗,只有惨白的灯光打在深红色的地毯上,将每一张或紧张、或贪婪、或冷漠的脸照得无所遁形。空气中漂浮着皮革、古龙水和一种无声的硝烟味。
李沐言等人坐在后排角落20、21、22号位置,低调的黑色西装几乎融入阴影。刘子怡在他左侧,膝上放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实时变动的资金流水。张舒窈坐在右侧,面前摊着厚厚一摞法律文件,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竞拍号牌——12号”的硬塑边缘,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场内每一个可疑的身影。
台上,一个身穿旗袍的拍卖师语气平板地念着枯燥的条款:“此次法拍物品,原陆氏集团控股的燕京精仪精密仪器制造有限公司所属地块、设备、专利包…起拍价,五百万…”
台下,暗流汹涌。前排几个肚满肠肥的男人交头接耳,目光不时瞥向李沐言的方向,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审视——那是本地几家一直想吞下这块肥肉却忌惮陆家残余势力的地头蛇。中间坐着几个西装革履、表情木然的生面孔,举牌动作机械,显然是某些资本推出来的代理人。后排阴影里,甚至还有一两个穿着工装、面色憔悴的中年人,是精仪厂未被妥善安置的老员工代表,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八百万。”一个秃顶男人懒洋洋地第一个举牌。
“一千万。”地头蛇之一跟进。
“一千二百万。”资本代理人声音没有起伏。
竞价缓慢攀升,像温吞水煮青蛙。每一次加价都伴随着窃窃私语和计算器的细微声响。
李沐言始终沉默,闭目养神,仿佛只是来旁听。但刘子怡屏幕上的数字在飞速变动,张舒窈的指尖也越敲越快。
价格僵持在一千五百万关口时,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从侧后方响起:“两千万!”一次加价五百万!是那个秃顶男人,他挑衅地看向李沐言的方向。
场内一阵骚动。地头蛇们骂骂咧咧地放下了号牌。资本代理人开始低声打电话。
“两千一百万”李沐言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嘈杂。
拍卖师看向秃顶男人,“两千二百万。”秃顶男人几乎跳起来。
“两千三百万。”
“两千四百万!”
“两千五百万”
竞价陡然白热化,变成李沐言和秃顶男人的直接对决。每次加价都引来一阵倒抽冷气声。刘子怡的手指在触摸板上飞快滑动,确保资金链能跟上这疯狂的节奏。张舒窈则死死盯着那个秃顶男人,试图从他夸张的表情下找出真正的指使者。
“两千八百万!”秃顶男人额头冒汗,声音开始发虚。这已经远远超出精仪厂的实际估值。
李沐言面无表情:“三千万。”
秃顶男人噎住了,求助似的看向角落。那里坐着一个一直用报纸挡着脸的人。报纸微微放下,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竟是当初陆远航的一个副手!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秃顶男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下去,不再吭声。
拍卖师环视全场:“三千万第一次…”
就在锤子即将落下的瞬间!
“我们反对!”后排那两个老员工代表猛地站起来,声音颤抖却带着豁出去的悲愤,“厂子卖了,我们三百号老员工的安置费、拖欠的医保社保谁负责?!拍卖必须暂停!”
场内哗然!记者镜头立刻对准了他们。这是赤裸裸的搅局,却精准地打在了拍卖程序的软肋上!
拍卖师皱起眉,流程被迫中断。工作人员上前试图安抚。
张舒窈立刻起身,快步走向拍卖方负责人,出示文件:“这是经法院裁定确认的、由我方先行垫付的所有员工债务清偿承诺书及银行担保函。他们的诉求早已在法律层面解决。此举涉嫌恶意妨碍拍卖,我要求立刻恢复流程!”
负责人仔细核查文件时,台下那个阴鸷眼神的男人对着手机低语了几句。
突然,交易中心大厅外传来刺耳的喧哗和撞击声!隐约听到“黑心商人”、“还我血汗钱”的哭喊!一群穿着精仪厂旧工服的人试图冲击拍卖厅,被保安死死拦住!场面瞬间混乱!
“调虎离山!”李沐言眼神一冷。这根本不是真的员工(真的代表就在场内),是找来冒充捣乱的!
混乱中,那个资本代理人突然再次举牌,声音冰冷:“三千一百万。”
他想趁乱摘桃子!
“三千二百万!”李沐言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所有嘈杂。
“三千三百万!”代理人毫不示弱。
“三千五百万!”李沐言直接加价两百万!气势如虹!
代理人愣住了,看向阴鸷眼神的男人。男人脸色铁青,最终狠狠闭上眼。
“三千五百万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成交!”木槌重重落下,声响敲定了这场惨烈的胜利。
现场却没有掌声,只有各种复杂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李沐言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在刘子怡和张舒窈的护卫下,快步走向侧门。身后,是秃顶男人的咒骂、代理人的冷笑、老员工代表真正的哭泣、还有那个阴鸷眼神如同毒蛇般的注视。
刚走出拍卖厅,还没喘口气,姚厂长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声音惊恐变调:“李总!不好了!刚拍到手的精仪厂…厂区…厂区着火了!是三号仓库!里面堆着…堆着大部分还没来得及转移的精密机床啊!”
电话那头,背景音是混乱的尖叫和消防车的警笛!姚兴启变调的嘶吼与背景尖锐的消防警笛,像一把冰锥刺入耳膜。拍卖厅侧门廊道的奢华地毯与香槟余味瞬间变得虚假而遥远。六亿五千万拍下的不是资产,而是一个正被烈焰吞噬的烫手山芋。
“位置?火势?人员伤亡?”李沐言的声音冷得像淬火的钢,脚下步伐未停,甚至更快,径直走向电梯口。刘子怡立刻合上电脑紧随其后,张舒窈则一边快步跟着一边对着手机急速下达指令:“…立刻联系最近的消防支队增援!封锁所有厂区出入口,许出不许进!通知我们自己的安保队伍,控制现场,尤其是仓库管理员和当值保安,一个不准放走!”
李沐言脚步猛加速,手机几乎捏碎。心烦意乱得想着:拍这家精密仪器厂就是为了更好的生产智能手机和芯片,本次拍价已超过自己的流动资金,以后还得勒紧裤腰带努力干,但是没想到他们却如此阴险。
窗外阳光猛烈,他却感到一股冰寒彻骨的恶意,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