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望的挣扎与徒劳的希望之间,如同指间流沙,无情地滑向终点。南极冰原下那座倒计时钟的每一次闪烁,都像重锤敲击在“长城守望”每一个成员的心头。七年,对于一场横跨星际、对抗未知神只的战争而言,短暂得如同一个仓促的午后。
雷炎将自己燃烧到了极限。银蓝色的左眼日夜不休地分析着来自火星的每一个微弱信号,解析着罗布泊未来休眠舱的每一丝能量残留,试图从未来的碎片和过去的尘埃中,拼凑出“源点”的真相,找到那把能斩断无尽循环的钥匙。“7不等于6”的谜题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清羽与“幽灵鸟”6号克隆体的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比对,却始终隔着一层无法捅破的迷雾。
基地内部的“记忆污染”已呈燎原之势。预知的“未来”从数小时后的小事,蔓延到数日后的行动细节,甚至开始有人“回忆”起数月后基地某次对外行动遭遇伏击的惨烈画面。恐慌和猜疑如同毒气般弥漫,团队的凝聚力在绝对的确知面前土崩瓦解。鹰眼用尽手段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但每个人都清楚,这座堡垒正从内部开始腐烂。
老枪传来的外部消息同样不容乐观。火星方向的能量波动越来越频繁,强度与日俱增,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烛龙”图腾深处缓缓苏醒。全球范围内的异常气候和地质活动也显着增加,如同星球在发出不安的呻吟。“火种计划”的火箭“寻火者”依旧在沉默地航行,像一个投向深渊的问号,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最后的冬天,降临了。南半球进入极夜,南极大陆被永恒的黑暗与酷寒吞噬。倒计时钟上的数字,无情地跳入了最后七天。
【 00 : 00 : 00 : 00 】
2049年9月9日,零时零分零秒。
那一刻,终于到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撕裂苍穹的光柱,甚至没有一丝能量的异常波动。
当倒计时钟的最后一个数字归零的瞬间——
嗡……
一阵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核深处、又仿佛源自宇宙真空的、无法用任何物理仪器捕捉的共鸣声,席卷了整个星球。
不是声音,是一种存在的震颤。
在这一刻,分散在全球各地、执行着不同任务的“长城守望”成员,无论身处何地,无论正在做什么,全部同时停下了动作。
在格陵兰冰盖上监测地磁异常的小队,在非洲雨林中追踪神秘信号的研究员,在太平洋深潜器内检查海底“触发器”的专家,甚至是在“长城守望”主基地内坚守岗位的所有人员——包括雷炎,包括鹰眼——
他们的身体,在同一毫秒内,变得完全透明,如同融化的冰晶,又如同被橡皮擦从现实画卷上抹去的铅笔痕迹。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没有留下任何物质或能量的残留。
瞬间,彻底地,同步消失。
原地只留下他们瞬间脱手的装备、尚未关闭的终端、以及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空间被强行愈合后的涟漪波动。
格陵兰的冰原上,只剩下呼啸的风雪和兀自运转的仪器。
雨林中,只剩下惊起的飞鸟和空荡荡的帐篷。
深海里,只剩下无声的潜水器和外部机械臂僵硬的姿态。
主基地内,灯火通明,设备依旧在自动运行,咖啡杯还冒着微弱的热气,但所有的座椅上,都已空无一人。
死寂。
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仿佛“长城守望”这个组织,连同它的所有成员,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几分钟后,全球各个大国的最高级别监控网络,几乎同时捕捉到了这起无法解释的、超大规模的群体失踪事件。所有与“长城守望”相关的通讯频道瞬间全部静默,所有定位信号在同一时刻消失。
最高级别的警报在各国秘密机构中拉响。紧急派出的侦察小队抵达现场后,看到的只有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空旷。没有战斗痕迹,没有传送门效应,没有高能反应,什么都没有。就像是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存在,用绝对的力量,从时间线本身上裁剪了出去。
事件被列为超越“火种计划”和火星图腾的、有史以来最高机密,代号——“净空”。所有知情者被下达了最严厉的封口令,相关数据被多重加密后深埋。官方对外口径统一为“因极端气候\/实验事故导致失联”,但核心圈层的高层心中都笼罩着前所未有的寒意。他们意识到,人类面对的,可能是远超想象的、规则层面的存在。
而在那寂静的、空无一人的“长城守望”主基地深处。
只有那面巨大的主屏幕上,南极倒计时钟的影像,定格在【00:00:00:00】。
旁边,火星“烛龙”图腾的实时影像,依旧在冰冷地旋转。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又仿佛,一切早已注定。
遥远的火星轨道上,“寻火者”火箭的探测器,正缓缓调整姿态,准备切入环绕轨道。
它的“黑匣”记录仪,依旧沉默地工作着。
记录着,这片突然变得无比寂静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