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朱厚照身着龙袍端坐龙椅,目光扫过阶下百官,朗声道:
“朕登基数月,见民间用银诸多不便,今有陈先生提议收回铸币权,统一铸造银币,分定面额。”
“更拟刻历代先帝头像于其上。众卿可各抒己见,议一议此策可行与否。”
话音刚落,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礼部尚书李东阳率先出列,躬身叩首,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陛下三思!历代先帝头像,乃神圣不可侵犯之象征,唯有宗庙祭祀、宫廷匾额方可瞻仰。”
“货币乃市井流通之物,经万人之手摩挲交易,若将先帝头像刻于其上,实为大不敬!”
“此举有违祖制,恐引天地神灵不满,更会让百姓轻慢皇室威仪,万万不可!”
他话音刚落,几位老御史纷纷附和:
“李尚书所言极是!祖制传承百余年,从未有过将帝王头像铸于货币之例。”
“银币流通四方,难免磨损污损,岂不是亵渎先帝?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们言辞恳切,神色凝重,显然对这一“离经叛道”的提议极为抵触。
朱厚照皱了皱眉,没立刻反驳,转头看向陈兴,眼中带着询问。
陈兴缓步出列,神色平静却语气坚定:“李尚书所言‘神圣’,在于先帝之功德与威仪,而非形式。”
“如今民间用银混乱,碎银找零全凭戥子,百姓屡屡吃亏;”
“火耗之弊更是积重难返,贪官污吏借熔铸之机盘剥民脂,民怨渐生。”
“统一铸造银币,既能杜绝火耗,又能方便交易,实为利国利民之举。”
他话锋一转,直面“大不敬”的质疑:“刻先帝头像于银币之上,非为亵渎,实为彰显大明传承。”
“百姓每日使用银币,见先帝头像便会感念祖宗创业之艰、先帝治国之德,反而能强化民心向背,让皇室威仪深入市井。”
“再者,银币形制规整、刻有头像,更难仿造,可绝私铸伪币之患,这才是真正护佑大明基业。”
“陈先生此言太过牵强!”一位白发老臣出列反驳,“货币乃‘市井之物’,帝王乃‘九五之尊’,岂能混为一谈?”
“若先帝头像流于市井,被贩夫走卒随意拿捏,岂不是失了皇家体面?”
就在这时,翰林院修撰唐伯虎出列,他身着官服却依旧带着几分洒脱,朗声道:
“老大人此言差矣!先帝之功德,不在于是否藏于深宫,而在于是否惠及百姓。”
“如今银币之策,既能解百姓之困,又能扬先帝之名,何乐而不为?”
“再者,刻像之上,可辅以‘大明通宝’四字与年号,既显庄重,又明归属,何来失体面之说?”
他顿了顿,笑道:“臣曾游历民间,见百姓为几分碎银争执不休,为火耗盘剥哭诉无门。”
“若新政能解此弊,百姓定会感念陛下与先帝之恩,这才是对先帝最大的尊崇。”
朝堂之上顿时分成两派,争执不休。保守派坚守祖制,力陈“亵渎神圣”之弊;
支持派则聚焦民生,强调新政之利。中立派大臣面露犹豫,既认可货币统一的好处,又忌惮“刻像”之举的争议。
朱厚照听着百官争论,手指轻轻敲击龙椅扶手。
他看向殿外飘落的雪花,忽然想起微服出巡时,见卖菜老妇为一文碎银与商贩拉扯,见农夫因火耗被官吏盘剥而暗自垂泪的场景。
“都肃静!”朱厚照沉声道,太和殿瞬间安静下来。他目光坚定,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意已决!祖制当守,但不当墨守成规;先帝神圣,更当以利民为念。”
“火耗之弊、交易之难,已困扰百姓多年,朕身为天子,岂能因陈腐规矩而置民生于不顾?”
他看向李东阳等人,语气缓和了几分:“诸位卿家顾虑的庄重之事,朕已有考量。”
“银币之上,除刻先帝头像,再加‘大明通宝’四字、年号及重量标识,由工部精雕细琢,确保形制规整、工艺精湛。”
“同时严令民间不得污损银币,违者治罪,既保新政推行,又护皇家威仪。”
“陛下!”李东阳还想再劝。
“无需多言!”朱厚照抬手打断,“此事关乎国计民生,朕已深思熟虑。”
“着令户部、工部、司礼监组成铸币督办署,陈先生总领其事,唐伯虎协理文饰设计。”
“限正德元年三月前造出样币,六月前在京城试点流通,十月内在全国推行!”
他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金砖,少年帝王的身影在殿中显得格外挺拔:
“朕知道此举打破常规,但只要能为大明谋福、为百姓解忧,朕便敢为之!”
“众卿当同心协力,共推新政,勿要再因私念而阻国之大事!”
百官见状,知晓帝王心意已决,加之新帝的第一个新政,没必要过于争辩,反正你老朱家的事,便纷纷躬身叩首:“臣遵旨!”
朱厚照下旨设立铸币督办署后,不出半月,各类难题接踵而至。
首当其冲的是技术与成色之困。工部召集了京城最顶尖的铸币匠人,可试铸数次,银币成色始终参差不齐。
明朝白银多依赖海外输入与民间开采,纯度差异极大。
统一熔铸时,如何精准配比、去除杂质,让不同面额的银币成色一致,成了匠人束手无策的难题。
更棘手的是防伪,银币形制规整、价值固定,私铸者定然趋之若鹜。
匠人尝试在边缘刻上细密纹路,在头像下方暗刻“正德通宝”小楷,可试铸的样币刚出炉,便有御史上奏:
“民间藏龙卧虎,此类防伪手段恐难持久,若伪币泛滥,反而会扰乱市场,比旧制更甚!”
朱厚照看着案上成色不一的样币,急得直跺脚,却也无计可施。
紧接着是利益集团的暗中抵制。新政收回铸币权,触动的是地方豪强与贪官污吏的利益。
以往民间用银,豪强可私铸成色不足的碎银,以次充好盘剥百姓;
官员征税时,更是借着“火耗”之名层层加码,十两银子能多收一两火耗,这笔横财如今被新政斩断。
江南巡抚暗中上书,称“民间白银散落,回收困难,恐引发民怨”;
山西几个靠私铸发家的豪强,更是指使流民在府衙外闹事,谎称“朝廷要强征白银,断了百姓活路”。
更有甚者,一些保守派官员与豪强勾结,故意拖延旧银回收,散布“银币刻帝像,会遭天谴”的谣言,让百姓对新币心生畏惧。
民生层面的接受度难题也浮出水面。京城试点推广时,百姓拿着官府兑换的一钱银币,摩挲着上面的先帝头像,满脸忐忑。
有老人对着银币焚香跪拜,直言“不敢用先帝头像买东西,是大不敬”;
小商贩收了银币,却不知如何找零。新币虽分一钱、五钱、一两面额,可民间交易常有几分、几厘的零头。
旧铜钱仍在流通,新银币与旧铜钱的兑换比率难以精准把控,不少商贩干脆拒收银币,宁可继续用碎银交易。
朱厚照微服出巡,见街头百姓拿着银币犹豫不决,甚至有人偷偷将银币藏起来,只敢在官府强制要求时才拿出。
气得当场训斥了几个拒收银币的商铺老板,可收效甚微。
最让人头疼的是行政执行的梗阻。全国推行新政,需地方官府配合回收旧银、兑换新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