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门”彻底熄火了。
那三张曾经扭曲着愤怒、恶毒、狂喜的脸，此刻如三块被宇宙风沙侵蚀了亿万年的顽石，彻底失去了任何表情。
所有的光芒，无论是威严的金，暴虐的红，还是忧郁的蓝，尽数褪去。
只剩下一种被现实反复捶打后，那种纯粹的、生无可恋的死灰色。
他们不再是法则的化身。
更像是三个在生产线上连续加班了九万个纪元，回头却发现老板已经卷款跑路的苦逼打工人。
他们不仅没能炸掉老板的工厂，反而被老板抓了回来，当成了工厂门口迎宾的电动假人。
最绝望的是，他们的工资卡，还被老板以“破坏公司财物罪”的名义，无限期冻结了。
“先生……”
寒叶手中的炭笔终于能稳稳落在纸上，但他记录下的，却是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文字。
“目标‘三相门’，已进入‘哲学性宕机’状态，所有法则波动，趋近于零。”
“不是宕机。”
角落里，钱三幽幽地开口。
他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名为“清算”的极致快乐，声音轻得像是在为死者念诵悼词。
“这是‘贤者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从他那口堪比四维空间的百宝箱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一件全新的法宝。
那是一台，由某种太古神兽的狰狞头骨制成，算珠则是用一颗颗被抽干了能量的微缩中子星，精心打磨而成的……超级精算器。
“根据《大周神朝资产安全与风险评估法》第三千六百七十二条补充协议……”
钱三扶了扶鼻梁上根本不存在的眼镜，用一种近乎咏叹调的、抑扬顿挫的语调，开始了属于他的表演。
“凡因乙方，也即‘三相门’，主观恶意，造成甲方，也即‘大理寺’，产品体验出现重大偏差，并对甲方商誉造成潜在威胁的行为……”
“甲方有权对乙方进行一次全面的、深入的、旨在厘清责任的……”
他顿了顿，脸上绽放出无比慈祥的，甚至带着一丝普度众生光辉的笑容。
“……财务审计。”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精算器“哗啦”一声，投射出一道横贯整个正堂的金色光幕。
光幕之上，一行行用朱砂血墨写就的、充满了资本原始积累血腥气的条目，如同审判的瀑布，飞速刷新。
【审计项目：银心联邦高等文明仲裁法庭三位前法官，于大周神朝大理寺任职期间（试用期），渎职&蓄意破坏行为清单。】
【条目一：恶意植入‘屋檐瓦片’诅咒模块。罚款：能源行星十颗。】
【条目二：恶意植入‘失控马车’诅咒模块，因被我方‘见义勇为’彩蛋对冲，导致我方额外消耗‘户部侍郎’、‘龙血宝马’等多个高级Npc资源，成本上浮百分之三百。罚款：生命星球五颗。】
【条目三：恶意植入‘恶犬噬身’终极诅咒模块，试图砸我方金字招牌。罚款：微型恒星一颗。】
【条目四：于‘虚空瘟疫’项目中，违规超量注入‘熵增’法则，试图引发连锁性宇宙崩溃。此行为已构成宇宙级金融恐怖袭击。罚款：……】
钱三的笔尖在最后一项的罚款金额上，停住了。
“先生，这个数额太大，学生的精算器……算力有点跟不上了。”
钱三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是热的，是亢奋到极致的颤栗。
高台之上，陆羽终于从对新样本的沉思中抬起眼。
他看了一眼那扇已经彻底自闭的“生死之门”，平静地给出了定价。
“不必算了。”
“把他们三个，连同他们背后的银心联邦，一起打包。”
“作价，一个‘赫兰德星系’。”
噗——
刚从“痊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星陨者，听到这话，那两点重新燃起的星光差点当场爆掉。
他掌心那个承载了文明最后希望的星系，仿佛有了千钧之重。
用一个文明三亿年的遗产，去惩罚三个神？
这笔买卖，听上去……好像，血赚不亏？
“先生英明！”
钱三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颗超新星，手下算盘珠子拨得火星四溅。
“账目已平！”
他清了清嗓子，将那张堪称宇宙第一的巨额账单投影，直接怼到了“生死之门”那三张死灰色的脸上。
“三位，账单出来了。”
“考虑到三位目前处于资产冻结状态，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我们允许分期付款。”
门，没有任何反应。
仿佛连法则都停止了流动。
“当然，分期，就要算利息。”
钱三的笑容，愈发和善可亲。
门，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利息的计算方式也很简单。”
陆羽的声音在此时响起，轻飘飘的，却让那三张石化的脸，同时狠狠一抽。
“按你们的心跳来算。”
“每一次法则层面的意志波动，算作一次心跳。”
“每跳一次，总账单，加收万分之一的复利。”
“……”
死寂。
绝对的、连时间都仿佛被冻结的死寂。
“生死之门”，那三张脸，在这一刻，达到了某种禅宗顿悟般的、绝对的“空”。
他们不敢动。
不敢想。
甚至不敢“存在”。
因为每一次思考，每一次不甘，每一次呼吸，都会让他们的债务，以一种几何级数，疯狂暴增！
他们终于体会到了，那位商业联盟理事想要的、最纯粹的绝望。
一种，连活着本身，都成了一种无间地狱酷刑的绝望。
“我……我们……”
中央那张代表“威严”的脸，嘴唇艰难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意志波动，刚刚产生。
“叮！”
钱三的精算器，立刻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如同死神镰刀划过灵魂的提示音。
“恭喜，第一笔利息，已到账。”
那张脸，瞬间闭嘴，表情比宇宙真空还要虚无。
“那个……陆大人……”
一直旁听的星陨者，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张自己已经被“支付”过的账单。
“我的病……您治好了。那我的诊金……”
“哦，那个啊。”
钱三回过头，胖脸上再次堆满专业的笑容。
“星陨者阁下，恭喜您，您的‘虚空瘟疫’，经过我们首席病理学专家的权威鉴定，确认为宇宙级珍稀病种，具有极高的学术研究价值和商业开发潜力。”
星陨者一愣，心中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所以，经过我们‘大理寺风险对冲与诅咒增值业务部’的紧急评估……”
钱三从背后又掏出一份崭新的、用星尘纸书写的协议。
“我们决定，正式‘收购’您的‘病’。”
“收购……我的病？”
星陨者感觉自己的逻辑单元，正在被一种名为“钱三”的未知病毒疯狂入侵。
“没错！”
钱三一拍手。
“我们将以您的‘虚空瘟疫’原始样本为蓝本，开发全新的、最高端的‘概念湮灭’体验套餐！而您，作为该病种的‘专利持有人’，将享受该项目未来所有营收的……”
“百分之一分红。”
星陨者看着那“百分之一”的字眼，沉默了。
“当然，”钱三话锋一转，“作为交换，您之前欠下的那笔‘一个赫兰德星系’的诊金，我们就一笔勾销了。”
“而且，我们还会聘请您，担任我们大理寺‘天灾文明善后处理办公室’的第一任……荣誉顾问。”
他将那份聘书和分红协议一起推了过去，笑容里充满了不容拒绝的真诚。
“以后，您就不是孤单的流浪者了。”
“您是我们大理寺的在编人员。”
“欢迎入职。”
星陨者看着那份聘书，又看了看高台上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治好了一只感冒蚂蚁的男人。
他那颗早已死寂的心，第一次，涌起了一股荒谬到极致的暖流。
他被治好了，免了债，还找到了一份听上去就很体面的工作。
他好像……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