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楼那间铺着厚地毯、飘着茶香的副主任办公室，此刻的空气沉滞。
王主任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浮沫。
胡翔俊和姜庆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哎呀，小胡，姜教，喝茶喝茶。”
王主任放下茶杯，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仿佛之前卡死李翔海名额的不是他。
“新加坡和多哈这两站，小海的表现，确实让人眼前一亮啊，特别是多哈，100蛙破了一分钟大关，还拿了冠军，这可是历史性的突破，说明我们省队，在年轻队员的培养上，还是卓有成效的嘛！”
胡翔俊没接茬，姜庆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敷衍的假笑。
王主任仿佛没看见两人的反应，自顾自地感慨着。
“当初我就说，这孩子有潜力，只是需要大赛历练，需要沉淀，你看，出去比了两场，这不就开花结果了？证明我们当初的决定，也是出于对年轻运动员长远发展的保护嘛！”
胡翔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他强行压下： “王主任，是这样，李翔海现在需要的是稳定参加高水平赛事的机会，尤其是单项。全国冠军赛，是检验他能否稳定输出、冲击更高目标的关键平台，200蛙的单项名额，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小胡啊。“
“你的心情我理解。爱才心切，谁不是呢？但是，我们看问题，要全面，要讲大局观。”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道：“小海年轻，大赛经验还是相对缺乏，把宝贵的单项名额押在他身上，万一在冠军赛这样的国内最高水平舞台上发挥失常，对运动员的自信心打击有多大？对我们整个队伍冲击世锦赛名额的战略部署，又会产生多大的影响？这个责任，你来负？”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又冷了几分。
姜庆忍不住了，插话道：“王主任，咱这话不能这么说，新加坡和多哈的成绩摆在那儿，小海已经证明了他能在国际赛场顶住压力，他需要的就是冠军赛这样的舞台去巩固、去突破。这竞技体育哪有不冒风险的？不给他机会，他怎么证明自己？”
王主任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瞥了姜庆一眼 “姜教，你也是从市队转上来的老教练了，怎么还这么意气用事？成绩是成绩，但大赛经验和心理素质的沉淀，不是一两场比赛就能解决的，我们培养运动员，要循序渐进，要稳扎稳打！不能拔苗助长啊。”
“当然，小海这次表现突出，我们也不能视而不见，寒了运动员的心嘛！”
“所以啊，经过班子慎重考虑，我们决定，还是给李翔海一个宝贵的机会。让他参加全国冠军赛暨世锦赛选拔赛的男女混合4x100米混合泳接力！担任蛙泳棒！”
“男女混接？那算不算他的个人单项成绩？能不能用来申请国际积分？能不能用来冲击世锦赛b标？”
“小胡，你这就是钻牛角尖了，接力比赛，讲的是团队配合，讲的是集体荣誉，个人在棒次上的成绩，是服务于整个团队的，怎么能割裂开来算个人成绩呢？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胡翔俊终于忍不了了：“王主任，你摸着良心说！这到底是给他机会，还是把他当工具人？用他的成绩去填你们荣誉的坑？”
王主任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逼得向后一仰：“胡翔俊！你…你注意你的态度！这是组织决定，是…是经过通盘考虑的！”
“通盘考虑？通盘考虑就是卡死他单项名额，再把他塞进不算成绩的接力当苦力？”
“老胡，冷静点！”姜庆也赶紧站起来，死死拉住胡翔俊的胳膊，生怕他真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他转向脸色发白的王主任，强压着怒火，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王主任，你见谅胡指也是急的。李翔海这孩子，现在200蛙就差临门一脚了，他需要单项的舞台去冲那个b标您看，能不能…再通融通融？哪怕只给一个200蛙的名额，让他去拼一把？混接…混接我们也可以去。”
王主任定了定神，重新端起架子，但语气明显软化了：
“小胡啊，你这脾气…唉！”他叹了口气，做出为难的样子：“组织上也有组织的难处嘛！名额就那么几个，要给谁，不给谁，都要平衡，都要负责的！不过…”他话锋一转 “既然你们这么坚持，也考虑到他最近的进步确实显着…这样吧，200蛙单项的名额，我可以再争取一下，报上去试试看。但是…”
“男女混合4x100米混接的蛙泳棒，李翔海必须上，这也是硬任务！”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十几秒。
最终，胡翔俊缓缓收回了撑在桌上的手，身体僵硬地站直。
他深吸了一口气：
“行。”
李翔海不知道胡指在办公室里经历了怎样的天人交战，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去说服那位初心不改的王主任。
他只知道，第二天训练前，胡翔俊把他叫到池边，语气平淡地宣布：
“冠军赛，200蛙，名额给你争取到了。”
李翔海的心猛地一跳，但胡指紧接着的话，又像一盆冷水：
“不过，男女混合4x100米混接的蛙泳棒，你也得去。”
胡翔俊看着他，目光复杂难辨：“王主任好心给的机会，不能不要，接力，就当是……额外的训练课。”
李翔海脸上的惊喜凝固了，随即又化开。
他用力点了点头：“明白，胡指！”
能拿到200蛙单项的名额，已经是意外之喜，是胡指用难以想象的努力和妥协换来的。
至于接力……就当是为团队做贡献了。
胡翔俊看着李翔海那瞬间亮起又努力平复的眼神，心里那点憋屈和无奈，似乎也被这孩子的懂事冲淡了些许。
他抬手，用力拍了拍李翔海的肩膀，那力道沉甸甸的。
“下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