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角落,技术员们在讨论:
“哎,你们觉不觉得最近督导组那几个领导,下来巡查的次数少了?问的问题也敷衍了?”
“是有点怪。以前周副科长(督导组带队)恨不得天天泡在现场,现在三天两头回公司开会,神神秘秘的。”
“不会是……咱们这个‘试点’出问题了吧?刘总那边顶不住了?”有人小心翼翼地猜测。
“嘘!小声点!别乱说!”立刻有人制止。
材料科那边,库管老吴跟材料负责人嘀咕:
“老李,这两天供应商那边也怪怪的。以前催着结账,现在反而说‘不急不急,等你们稳定点再说’。话里有话啊!”
“我也感觉不对劲。好像……都在观望什么?难道真像传的,项目要黄?还是公司有大变动?”
这些碎片化的议论,像无数只小虫子钻进罗明的耳朵。
合并?重组?项目黄了?督导组态度变化?供应商观望?每一个词都指向一个可能:市一建高层,或者更高层面,正在发生某种对他、对常青花园试点不利的变动!传言往往不是空穴来风,尤其是当它来自不同渠道、指向同一个模糊方向时。
传言愈演愈烈,人心浮动。一些自认为有些门路或者心思活络的人,开始悄悄动用关系,试图打探“内部消息”。
技术员小李找了个机会,溜进罗明办公室,关上门,脸上带着担忧:“罗经理,我……我有点事想跟您汇报。”
“说。”罗明放下手中的进度表。
“我有个师兄在省规划院,跟我导师关系很好。昨天我给他打电话,本来想请教个技术问题,结果他……他好像话里有话。”汪琦压低声音,“他问我常青花园这边是不是搞得很激进?动静很大?还提醒我……说最近省里对国资整合有些新思路,风声比较紧,让我……让我做事谨慎点,别站错了队。”小李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
安全员老赵也趁着四下无人,凑到罗明身边,声音沙哑:“罗经理,我……我小舅子在市建委安全站。昨天一起喝酒,他喝多了点,拍着我肩膀说,‘老赵啊,你们常青花园那个姓罗的,是条汉子!敢干!不过……风头太劲了,容易招风啊!最近建委这边都听到风声了,说有人往上递材料呢……’他后面没多说,但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老赵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虑。
甚至连代理三标段的副工长,也偷偷找到罗明,欲言又止:“罗经理,我……我表叔是公司工会的老资格。他昨天把我叫去,问我这边情况。我说按您的新规,虽然累点,但能看到钱。他叹了口气,说‘钱是好,就怕有命挣没命花啊。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最近公司里暗流涌动,针对你们那边的声音不小,听说沈副总那边……’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副工长脸上写满了惶恐。
罗明一一打发了这些来探听消息的人,让他们好好工作,不信谣不传谣,等待公司的决定。
这些私下打探来的信息,虽然模糊,但指向性更明确了:省里有整合风声(印证合并传言);有人往上面递材料告状(针对罗明和新政);沈琛一派在暗中动作;连建委都听到了风声!这绝不是基层的普通抱怨,而是来自更高层面的、有组织的反扑信号!罗明的心沉了下去。刘建国面临的阻力,比他想象的更大、更凶猛。
在传言和压力达到一个临界点时,一场意料之中又情理之中的“邀请”来了。
邀请人是二标段的工长王振国。
他是项目部里为数不多技术过硬、为人相对圆滑、不属于任何明显派系的老资格。他负责的二标段在罗明新政下效率提升显着,积分榜排名靠前,班组拿了不少奖金,算是新规的受益者之一。
“罗经理,赏个光?晚上在工地外小馆子,我老王做东,请您喝一杯!没别人,就我们二标段几个班组长,都是踏实干活的老兄弟,就想感谢您带着大家多挣了钱!”王振国笑容憨厚,话语朴实,让人难以拒绝。
罗明心知肚明。
这绝不是简单的“感谢宴”。
在风声鹤唳的当下,王振国这个平时谨慎的人突然请客,必然是想探口风、寻方向。但他没有拒绝。他也需要接触这些中层骨干,了解他们的真实想法,稳定军心。
当晚,工地外一家普通但干净的川菜馆小包间。
王振国果然只带了手下三个核心班组长作陪。
菜是硬菜,酒是本地不错的白酒。气氛起初还算热烈,大家轮流向罗明敬酒,感谢他带来的“实惠”,言语间对新规带来的效率提升和收入增加是真心认可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振国借着几分酒意,终于把话题引向了正轨。他叹了口气,放下酒杯,脸上露出忧虑:
“罗经理,咱们兄弟都是粗人,就认个死理:谁让咱干活痛快,让咱多挣钱,咱就服谁!跟着您干这半个月,兄弟们是累,但心里痛快!钱袋子也鼓了!大家伙儿都念您的好!”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
“可是……罗经理,最近这风言风语,传得太邪乎了!说什么公司要合并,项目要黄,咱们这试点搞不下去了……兄弟们心里都没底啊!您也知道,咱拖家带口的,就指着这份工养家。这要是……这要是真有点啥变动,咱这些人,该咋办啊?”其他几个班组长也停下筷子,眼巴巴地看着罗明,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这才是今晚这顿饭的真正目的!
他们受益于新规,尝到了甜头,害怕失去!害怕因为高层的变动,导致他们失去现在这种“多劳多得”的机会,甚至饭碗不保!他们需要罗明这颗“定心丸”,或者说,需要知道罗明这艘船,还能不能顶住风浪,带他们继续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