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清晨总带着雾，李明远站在凡尔赛宫的镀金回廊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份丝绸样本——蜀锦织就的凤凰纹样在晨光里流转着暗金光泽，丝线里掺着的孔雀羽碎，让整幅织物像藏了片流动的星空。身后的随从捧着檀木礼盒，里面是祁门红茶的特级茶砖，茶砖上压着錾金的华夏贡品印章。
李明远先生，外交大臣达武公爵到了。引路的内侍低声提醒。李明远转身时，正撞见一个穿银线刺绣礼服的老者，胸前挂着荣誉军团勋章，目光像鹰隼般锐利——正是法国外交大臣达武。
李先生带来的方案，内阁讨论了三天。达武的法语带着贵族特有的拖沓腔调，手指轻点着腰间的佩剑挂坠，但恕我直言，贵国的承诺......有点像普罗旺斯的海市蜃楼。他挥挥手，内侍端来银盘，里面摆着几份报纸，头条赫然是华夏华北战事胶着，敌军控制三大港口。
李明远接过报纸，指尖在二字上轻轻敲了敲：公爵大人见过海市蜃楼能产出这样的东西吗？他从礼盒里取出丝绸，展开的瞬间，回廊里的侍女们发出低低的惊呼——凤凰的尾羽仿佛在光影里颤动，金线绣的火焰纹竟带着暖意。这是蜀锦，用三蚕丝混纺，一匹的工时抵得上普通丝绸五匹。去年我们向英国出口了三百匹，每匹在伦敦拍卖行拍出了二百英镑。
达武的目光在丝绸上停留片刻，语气却没松：丝绸不错，但敌军封锁港口，你们怎么运出来？总不能让商人冒着被炮轰的风险带货吧？
所以需要法国的舰队护送。李明远拿出航海图，指尖划过北部湾，从广州湾出发，经越南海域进入马赛港，这条航线法国商船走了三十年，熟门熟路。我们出货物，贵国出护航，利润按四六分——你们拿四成，只需要派三艘护卫舰。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说一句，英国东印度公司已经在和我们谈护航合作，他们愿意出五成利润，但......我们更希望和老朋友合作。
达武身后的年轻谋士忽然开口：李先生似乎忘了，贵国还欠着法国银行的三百万法郎贷款。连旧账都没清，怎么让人信新承诺？
李明远早有准备，从公文包抽出账册：去年已偿还一百万，剩下的两百万，我们想用祁门红茶抵债。他打开茶砖礼盒，茶香瞬间漫开，混着回廊里的玫瑰香，竟生出种温润的暖意，这种茶在巴黎的咖啡馆里，一小罐能卖三个法郎，这十箱够还一半贷款了。
这时，一个穿军装的将领匆匆走来，附在达武耳边低语几句。达武的眉头皱得更紧：刚收到消息，敌军宣称要炸毁江南织造局。李先生，你们连自家的作坊都护不住，还谈什么独占市场？
炸毁？李明远笑了，从袖中抽出份密报，他们炸的是废弃的染坊。真正的织造设备早就搬到了湘西山区，那里有三万织工，每月能产两百匹蜀锦、五百担红茶。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而且我们刚和美国卡内基钢厂签了协议，他们会提供五十门速射炮，下个月就能运到。等贵国的护卫舰到广州湾时，说不定能赶上我们收复港口的庆功宴。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达武身后的财政大臣忽然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护航协议能签，法国商人能获得华夏内陆的独家代理权吗？比如，湖南的瓷器、江西的茶叶？
不仅如此。李明远拿出早已拟好的条款，我们可以开放武汉、重庆为通商口岸，允许法国商人设立租界，关税降至百分之五。但条件是，法国需承认华夏的战时中立国地位，在联合国大会上支持我们的主权诉求。
达武的手指在佩剑挂坠上转了个圈：内阁里有人担心，过早介入会得罪敌军背后的奥匈帝国......
那他们更该担心美国。李明远打断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锐利，卡内基不仅卖炮，还想垄断华夏的铁矿开采。如果法国不点头，下个月我就去华盛顿——听说美国总统的女儿很喜欢蜀锦，或许她愿意促成美华全面合作。
回廊里静了片刻，只有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达武忽然笑了，从怀里掏出怀表：李先生知道吗？路易十六时期，法国曾派使团去乾隆朝，想谈贸易合作，结果因为跪拜礼吵了三个月。现在看来，华夏的使者总算学会了怎么和欧洲人打交道。他合上怀表，我会说服内阁再议，但你们得先运一批样品到马赛——三十匹蜀锦，两百斤祁门红茶，让商人们亲眼看看。
李明远点头时，眼角瞥见达武身后的谋士在笔记本上写着速查美国卡内基动向。他知道，拉锯才刚刚开始，但至少，法国宫廷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侍女们正围着那匹蜀锦小声赞叹，阳光透过彩绘玻璃落在丝绸上，凤凰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像在缓缓展翅。
三天后给您答复。达武转身时，佩剑挂坠擦过丝绸，发出细碎的声响，希望李先生带来的不是幻影，毕竟......巴黎的冬天，需要真正的温暖。
李明远望着他的背影，将那份航海图折好放进袖中。怀里的蜀锦还带着体温，他忽然想起出发前天宇的话：对付犹豫的人，要给他们一个看得见的好处，再加一个可能失去的威胁。看来，这话在巴黎同样管用。回廊外的雾渐渐散了，阳光照在凡尔赛宫的金色穹顶上，像在为这场漫长的周旋，镀上了层若隐若现的曙光。